“玩笑也好,委屈也罢。”段树笙化着淡妆的精致面容凌厉而冷漠,全身上下散发出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
她静静看着顾千帆,盯着他的眼睛慢慢说道:“我也不是受不了……只是家母有训——十月怀胎,十八年养育,不是为了让你在别人面前低三下四奴颜婢膝,丢了为人该有的尊严。”
“母训不敢违。”
顾千帆同样回望着面前的这个女人,突然之间、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名为“段树笙”的女人,似乎有一种骨子里生出的高贵与冷酷。
她身上的凌厉气质与迫人气场,绝非依附男人而生的那类女人能生养出的。
顾千帆心里已经开始动摇,面上却不显,而是佯装镇定地笑道:“我想,段导是应该明白的。一种游戏,一种规则。玩得起,继续,玩不起,出局。段导可不像是玩不起的人……更何况两句无关痛痒的玩笑呢?”
段树笙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转着手里的茶杯,眼尾上扬,露出点笑意,问:“规则?什么规则?”
“游戏?拍电影这要是个游戏,那这个游戏我玩了已经快十年了,顾二少,您跟我讲规则,您一只脚才刚踏进这个门啊。”
她带着笑意的声音刚落下,顾千帆顿时感觉脸上一阵火辣辣,他几乎想找个镜子看看自己的脸是不是已经烧红了。
他甚至觉得,此时此刻满桌人的视线好像都聚集在他脸上。
得意洋洋地班门弄斧,莫过于此。
他冠冕堂皇的空话,却被人剖开逐句反驳,于是所有人都看到,这就是句看起来高端有逼格,实则不堪一击的空话。
顾千帆深深挫败的同时,又有点恼羞成怒:“你就不怕我让你在这圈子里寸步难行?”
然而刚说完他就后悔得想狠狠给自己一巴掌,“游戏”都不如人家玩得纯熟,圈子什么圈子?!
相比他一个门外汉,她段树笙怕是在这圈子里混得更开吧。
只见段树笙往椅背上一靠,优雅颔首:“随您高兴,怎么痛快怎么来,眨一下眼算我输。”
“两位这哪是开不起玩笑啊?看这玩笑开的,跟真的似的,吓得我们这些人大气都不敢喘了。”
说话的是知名投资人邢云凯,人称凯哥。男人叼了根雪茄,低头点火的空当抬眼觑了眼段树笙。
心道,这人真是骨子里的冷漠,精致如一座玉雕,冰冷亦如是。轻描淡写八风不动,好像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她为之动容。
不过也让人看出一个真理,越是大牌的人,越是有风度。从头到尾,她都没动过一分怒,轻巧的四两拨千斤,就堵得人哑口无言,羞得人无地自容。
不愧是段树笙。
华丽的女王范背后,既是终极残酷,也是多年隐忍。那么多年摸爬滚打,不是白混的。
这位顾二少,说实话,跟人段树笙能没法比。没有祖辈的荫护,谁管他算个屁。
“水平有限。不然,凯哥费心传授两招?”段树笙微微一笑说道,接下了他救场的话,算是领了对方好意。
其他人也趁势活跃起来,纷纷起哄道:“凯哥来教一个吧。”
邢云凯反正是拔尖的人精,把球踢给他也不怕他会接不住。
“我来啊……”邢云凯笑了起来,“那就我来。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要不是咱们业内这帮人凑在一块,还真没人愿意跟我对着侃大山呢。”
“你猜他们都跟我怎么说的?”
邢云凯抽了口雪茄,烟雾缭绕里慢悠悠开口道:“说什么……人家是砍柴的,咱是放羊的,咱聊完了羊也吃饱了,人聊完了回家一拍脑门儿——这一天的柴火呢?”
看看人家会聊的,半点不刻意,玩笑也开出来了,气氛也搞起来了。
段树笙象征性地尝了口菜,然后就捧着茶杯陪这群人消磨时间。
她身在其中,又像个局外人。
年轻时曾批判一切不合理的现实,这么多年过去,钱、权势、地位都有了,却依然保有赤子之心。
很多东西,还是看不得。有些坎,仍然过不去。
***
晚七点半,京都国际机场里,头戴鸭舌帽的年轻男人拎着背包走出机场通道。
即使戴着口罩,也遮不住出色的容貌,更不用说口罩上方,那双仿佛能勾魂摄魄的星眸。
细看就会知道,他身上那套看似设计简单的男装,剪裁十分新颖,弥漫着十八世纪威尼期风情,且融入了牛仔、太空和摇滚巨星的色彩,豪迈中带着点不羁,散发出无穷魅力。
赫然是以高级和性感而闻名于世的服品牌服装——古驰。身穿它的主人步履匆匆,仿佛是急着要去见什么人。
麓洲公馆是临湖的别墅住房,外表石头户型,连门前小路都是青石板铺成的小路。
段树笙是被她的助理孙芒送回来的——她在酒局上喝醉了。
她本来是只抱着茶喝的,但是后来他们都劝起酒来,她不得已就喝了几杯鸡尾酒。
圈里人都知道,她不怎么喝酒。
但没想到,顾千帆是让人特意给她准备的混合鸡尾酒。
基酒里面有伏特加和白兰地,只是被碳酸饮料和果香的气味盖住了,所以她只喝出了酸酸甜甜的味道。
等几杯酒下肚,后知后觉尝出辣味来,酒劲儿已经上来了。没办法,只能打电话让助理去接。
“你……回去吧,我自己进去就可以。”段树笙扶着门框,回身冲孙芒摆了摆手。
“啊?”孙芒还想上去扶她,不确定地问:“笙哥,你……你行吗?”
段导以往从来没醉过,也不知道到底她是个什么自理水平啊。
“今天,麻烦你了……早点回去吧。”段树笙靠在墙上模糊低语,微乱的发丝遮去了小半张脸,但即便如此,侧颜也依旧完美得令人心惊。
孙芒还想再说什么,面前的大门却已经砰然闭合。
房间没有开灯,目之所及都是一片黑。
段树笙半靠在墙上,昏昏沉沉地忽然就想到,不仅没有灯,也没有人。
就像年轻时候的段树笙,在最初步入社会的时候,没有人在她身旁,那个没有太多阅历的孩子近乎充满恐惧地一头扎进了成人的世界,跌跌撞撞一点点摸索处世之道,走出一条自己的路来。
但不同的是,现在无论孤独与黑暗,在她面前都已经不足为惧。
别墅深处浴室的水声慢慢停了,然后是开门关门声,再然后客厅的灯就被打开了。
站在吊灯开关处的男人凝望着门口蜷缩的纤细身影,手上拿着的毛巾瞬间落在地上。
不一会儿,轻悄的走路声来到了沉沉昏睡的人身前。
黑色发丝还带着湿气的年轻男人,身材劲瘦有力,面容俊美白皙,眼睛里像有漫天星光。
“笙哥。”他轻轻蹲下身来,小心翼翼朝女人伸出手,眼里的星星好像在一闪一闪地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