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几乎不怎么接待外人的军营食堂,在今天迎来了一批特殊的客人。
这让食堂中显得颇为吵闹。
“大鸽,我坎责军询也木有卖面传得辣么恐噗嘛……”食堂的某张饭桌周围,年轻新生边在嘬着面,边在含糊不清地对身边同样在嘬面的王健说道,“辣个男银分明哼和爱的。”
“这只是开始。”同样是在吃面,王健就显得文雅许多,没有满嘴都是说话都说不清楚,“我们刚来这里不过半天,真正的苦头还在后面。”
“似嘛……”年轻新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嘴上嘬面的动作更快了几分,“辣责个其实似断头饭咯?喔得岑机多吔一点……”
“……”
“要不干脆不问名字,直接把他叫吔面哥算了。”脑海中缩在宫殿里面的姜响吐槽道。
王健默默专注于低头吃面,仿佛把头缩进壳里的乌龟,体现出几分心虚的意味。
是的,两人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年轻新生的名字,目前有关此事最大的进展,就是姜响刚才把对方的称号从年轻新生升级到了吔面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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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学生们都吃完了面,杨钟校尉就恰当好处地再次出现,谈笑着带领学生前往居住地。
没过多久,随着杨钟校尉停下脚步,士兵居住的地方呈现在了学生们眼前。
这次姜响看到的终于不再是什么风景优美环境舒逸的山水庭院,而是栋正正方方的矮楼,上下不过四层楼高,面积却相当不小,楼房表面没有任何多余装饰,门窗都制作地相当简洁,颇有军伍行列的肃整之气,
姜响看到时没觉得有什么,王健却是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周围也有不少学生稍稍变了脸色。
而杨钟仿佛也预料到了这种情况,脸上带着不知真假的歉意:“限于各种原因,军营的居住条件不可能达到你们学校或者家里的程度,希望你们可以多多谅解。”
“可这也太破了……”不知哪个学生咕哝了几句,“不光没有院子,连个屋檐都没有。”
姜响眨了眨眼,猜出了这群学生的想法。
其实这是东西方审美不同造成的差异,天朝古代除了各种塔寺以外,从来不曾弄过比较高的建筑,大多都建成带着院子檐瓦的平房,各种梁拱雕饰更不用多说,与楼房这种极简风格的西方建筑截然不同。
或许生活条件上的差异并不是很大,但是山水庭院它看起来漂亮啊,不比棺材似的楼房高出几条街?完爆好不好!
默默记下了刚才那名学生的样貌,杨钟仿佛根本没听到这句话,面带微笑地抬手示意那栋矮楼:“各位,请吧。”
于是学生们只得满心哀叹的走进了矮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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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爱屋及乌,实际上仇怨也同样如此,既然这栋矮楼本身的风格就不对学生们的胃口,那么在其他方面自然也会被学生们不留余力地想办法挑刺——
“哇,这房怎么透光这么差?竟然只有周围开窗,中间竟然没有?”
“哇,这房怎么没有井池?连假山都没有?太难看了吧……”
“哇,这房怎么把空间分配得这么拥挤?而且就这么点地方还要住四个人?”
“……”
男女学生在大厅中互相分开,杨钟校尉也暂时离开后,男宿舍这边就情难自禁地抱怨起来——这还是理论上更为皮糙肉厚的男性,女生那边会是什么样子也都可以想象。
甚至这些人的抱怨在不断重复了很多遍之后,宫殿里的姜响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起自己,纳闷地思索着自己以前住过的宿舍究竟有没有这群学生说得这么差……
是的,这栋矮楼的内部陈设与地球大学宿舍差不多,不论是建筑风格还是家具风格都让姜响感到熟悉——
“没错,就是这种充满实用主义的风范。”姜响不禁感慨出声,“完全没有独立卫浴,想要上厕所只能到处去找,洗澡什么的更是只有学校周围的澡堂,信条是一栋楼能装多少人装多少人,能有个阳台晾衣服就殊为不易……”
躺在宿舍床上听了片刻,王健终于忍不住了:“……你确定你说得是人住的地方?”
“万恶的布尔乔亚给我闭嘴口牙!”对于王健赤果果的海豹行为,姜响表示羡慕嫉妒恨。
不过很快他的心情便好转起来:“哼哼……然而风水轮流转,就让你们这群资本主义猪猡也体会到我们无产阶级的痛苦口巴!”
“意义不明……”
不再理会脑子里不知发什么疯的姜响,王健重新躺回床上,望着上铺的床底发呆。
他没有参与到那群学生的抱怨当中,也没有理会他们造成的喧扰,刚领到大厅分发的钥匙就径直找到自己的宿舍,随后便一直在床上躺着没有动弹,不准备再做其他事而是直接睡觉,活似已经被腌制成功的咸鱼。
然而有人并不想他就这么简单的睡着。
“大哥,你就不觉得这个地方很简陋嘛?”伴随着脚步声以及宿舍门被推开的声音,吔面哥抱怨着从外面走了进来,再次不依不饶地缠上了王健,“真的是什么东西都没有诶。”
“嗯。”
“没有卫生间,没有浴室,什么都没有,这让我们怎么活?”
“哦。”
“军训究竟是为了什么啊?难不成就是单纯为了让学生吃点苦头?可我来大学是为了学习技能的诶……”
“所以?”
“所以大哥你就不想说什么吗?”吔面哥满脸挂着义愤填膺的表情,“他们可是在用这种手段折磨我们啊!”
王健闻言,思索片刻后,迟疑说道:“……吃苦同样属于技能的一部分?”
“大哥你怎么这样!”吔面哥转而挂上了仿佛被王健背叛的震惊表情,“你敢于和辅导员抗争的反抗精神呢?”
“……我本来就没什么反抗精神。”
(姜响点了个踩)
“可你最后还是对辅导员出手了啊!”
“我说了那是误会。”王健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要是不说明白恐怕整晚别想睡觉了,“你听着,军训并非折磨也非刁难,只是对我们自理能力以及环境适应能力的锻炼。”
“什么叫环境适应能力?不仅是生物对气候温度的身体适应,也是对生态圈以及社会人文的适应,假如我们流落在荒郊野外,不要说卫生间和浴室,连四面漏风的木板房都没有,到时候想要什么全都得自己去做,可你会吗?”
“这……”吔面哥被说得怔了怔,随后压低了声音,可怜巴巴地想要辩驳什么:“可是这也没必要在日常生活条件上削减到这种程度吧?只需要教学相应技能不就行了?”
“这是在磨练心态。”王健转而抬手指向宿舍门,示意着门外那群还在喧哗的学生,“以这种‘我生活水平不好是你不对’的心态,就算学会了怎么造房子,你觉得他们会用吗?”
“甚至不说这点,让我们换位思考,假如你在路上捡了个没钱没粮什么都没有的小破孩,给他安排了住的地方,结果对方还BB你房子不够好环境太差了,你会怎么办?”
吔面哥的脸色变得纠结起来,好似已经被打成大破的舰娘:“可是……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王健放下手臂,重新躺回了床上,淡淡地对吔面哥说道,“人在成年之后本身已经成为了独立的个体,获得了自由的同时也代表着没有任何人再有抚养你的义务,他们……或者直白点,你们的行为和我刚才说得小破孩没有区别。”
“既然我们已经是翰林进士,作为成年人至少也应该有着独立生存的觉悟。”
“可是……可是……”吔面哥被说得哑口无言,嗫嚅着说不出话来,最终只是憋出了仿佛大资本家的发言:“可是我们比小破孩有钱!”
这句话却是让脑海中的姜响感到颇为好笑,暂时抢过控制权对吔面哥问道:“那你们军训交钱了没?”
吔面哥号,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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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天朝的“巨婴”现象其实要比地球华夏还严重。
不仅是因为更高的生活水平,也是由于亲情纽带更为紧密,导致更容易出现溺爱孩子的父母,成年后也在被家族供养的情况比比皆是,某种层面上堪比平成废物甚至是令和伪娘的存在。
好在这种情况很少出现在翰林进士这个群体中——作为耗费国力培育出来的人才,也是未来支撑起整个社会的真正中流砥柱,天朝不会容许他们成为宅在家中啃老的废物。
不论曾经是什么种类的人渣,保管能在这几个月的刺激性生活中掰正。
“嘟嘟——”
天色方才蒙蒙亮,太阳刚从地平线中露出一角,学生们尚还在沉睡当中时,清亮而尖锐刺耳的哨声便在矮楼底下响起,随后便是杨钟校尉中气十足的嘹亮喊声:“137班,集合——”
半分钟过去了,没人下来。
杨钟也不着急,板着脸站在原地,腰杆挺直如松,目不转睛地盯着矮楼门口。
又过了半分钟,姜响缓缓从楼道上下来,慢悠悠地站在了杨钟前方,神态悠闲看不出半点困倦疲态。
稍显意外地看了看姜响,杨钟很快便收回视线,再次吹响了挂在脖子上的口哨,第二次发出了来自校尉的呼唤:“137班,集合——”
姜响打了个哈欠,稍有兴趣地准备看看是谁在自己后面下来。
双魂同体就是这么任性——虽然军训已经开始,但两人仍然遵守着日夜换班的约定,等到王健睡着后不久,姜响这个天天修仙的夜猫子就出来活动,昨天也是他与其他室友在打交道。
不过或许是因为对矮楼这个居住环境抱怨时间太久的缘故,那几名室友都是刚回来就准备睡觉,仅有互相之间有所交流,貌似把姜响这个没有参与进抱怨行动的孤立者排斥在外了,这让他感到颇为失望:他想了好久如何用王健的身份进行社交来着……
也是因此,在杨钟吹哨的同时他就反应了过来,完全不着急地完成了洗漱,慢悠悠地走楼梯下来——不然要是凭借身体素质直接从楼上翻下去,能在刚吹完哨五秒内就能到。
第二声哨响刚过没多久,一名短发女便从矮楼门口走了出来,视线首先在姜响身上停留片刻,随后才转而放到了杨钟校尉身上:“教官……”
“不错。”杨钟微微颔首,表示对短发女乔澄的赞誉,“列队吧。”
“是。”斜眼瞥了瞥姜响,乔澄默默站在了昨天决定的队列位置上。
这里的军训是按照不同班级进行安排,男女混合进行训练,据说原因是表示对女性平等权利的尊重——当然,队列及居住肯定还是要分开的,毕竟男女授受不亲,礼节与平等并不冲突。
不过这种分别更多的还是在照顾心理因素,就连地球都有变性手术这种东西,更遑论人人都学习生化改造知识的蓝星,只要想的话随时都能转换性别甚至变成无性双性。
毕竟改换性别只不过是生物学较为初级的阶段,到后来完全就是在教学该怎么不当人——这让刚见到世面的姜响感到了无比震撼……
这种情况导致男女之间的差别并不像地球那么大,由先天因素导致的差别被削减到最低,女性娇弱或者男性出力更大统统成为了借口,把个体差异拉到性别之争的扣大帽子行为几乎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
值得提起的是,蓝星的厕所仍然分成男女两类而非四种六种,主要还是因为其他奇葩性别仍然属于少数,古时传下来的传统惯性导致现在的蓝星人大多都没有改换成奇葩性别的想法……
不过等到以后就未必了。
又双过了半分钟,陆陆续续地有几个学生下楼,大多都挂着疲惫中隐含不满的表情,但也还不到整个班三成人数。
杨钟仍然不是很着急,现在的时间还没到他的心理预期。
陆续又吹了几次哨,直到杨钟喊到第八次的时候,姜响所在的137班才全员到齐。
此时的杨钟已经面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