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扫平了晚霞,无情地降落在林间。在女怪,也就是薇薇安的母亲的那间小木屋里,申岭、裕美和裴颖正像几个被打败的士兵,沮丧地低着头。气温每天都比前一天降低一点,这里显然已经入了冬。远处传来虚无的鸦鸣,似乎在呼唤者在外玩耍的孩子。
“都是我的错,我没有资格当母亲。”裴颖说着又潸然泪下。申岭见她这样便搂着她的肩说:“我看那个大姐虽然怪怪的,但是不像是个凶残的人,应该不会伤害小孩子。既然她要薇薇安,那么我们就把薇薇安给她吧。”
裕美冷静地说:“我们应该要知道,薇薇安和卢克现在去了什么地方。要知道这个,我们必须要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离开土城。”诚然,裕美也承认自己太小看女怪了。他们在山谷中连续找了二十几天,仍然是一点线索都没有,难怪此时这么泄气。
“那你有没有什么头绪呢?”申岭问裕美说。
“我估计他们是去找进儿了。”
“他们有这么大胆,为了进儿而去冒险吗?”申岭疑惑地说。这时,裴颖擦干了眼泪说:“你这个当老爸的,可真不关心自己的儿子啊。我早就看出来了,薇薇安很喜欢进儿,哪能让他就这么跑了。”
申岭的确必须承认他自己把心血都倾注在土城里,对已孩子们的感情问题完全无视了。他看着裕美,裕美向他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薇薇安要去找申进,但是卢克不让她一个人上路,于是跟了上去?”申岭摸着自己的胡须想了想又说:“但是薇薇安怎么就知道她一定能找到申进呢?说不定他们会有进儿的线索。”
三人商量了一个晚上,便决定先回到土城这个原点再看看有没有薇薇安和卢克的线索。第二天,天还没亮他们就启程了。他们花了两天的时间就回到了土城。
回到土城的时候已是傍晚。三人爬上了土墙,看着曾经一起度过的村子如今空空如也,他们的心里也不免悲悲戚戚。
“你们敢进去吗?”申岭问两人说。裕美抢先说:“如果岭大哥去,我也会跟的。”裴颖见自己的对白被别人抢了心里本有不甘,但是现在她也没有心情和裕美争了,她说:“小山是我的儿子,我怎么能让你们去冒险呢?”于是申岭说:“那好,我们三个人搜查应该会仔细一点。过了这么多天病毒应该也没有了,大概。”
申岭自知自己说的话并没有什么依据,只是安慰一下自己和身边的人罢了。于是,三人便下了墙,开始搜寻卢克和薇薇安留下的蛛丝马迹了。
往日一帮小孩子在田间到处乱跑的情景仿佛又在浮现在三人的脑海里。申岭偷偷拿出村里的锄头,在村长办公室傍边的墙角地下挖出了一杆手枪,这支手枪正是他当年抱着申进逃难上船时捡到的那一支。这种手枪算是旧款,不过也附带有放出高压电的功能。然而,土城没有电,所以它跟一只传统的手枪没有了分别。申岭这时把它挖出来,当然是为了必要时能保护自己和他人了。
申岭既然来到了村长的办公室,必然要先进去看一看。然而他一进去,便有了不得了的发现。他发现了申进从旧金山图书馆带回来的书!
他一阵兴奋,便拿起了一本书来想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笔记或是信件。他放到一本书的最后一页,上面盖了一个蓝色的图章,写着:“藏于旧金山图书馆”。
旧金山!
自从土城的村民走散后也已经有三四个月的时间,按道理来说即便是卢克和薇薇安把这些书带回来的话也是有可能的。但是,薇薇安是去找申进,也就是说,申进在什么地方薇薇安就该去什么地方。那么,不管是申进还是薇薇安和卢克把书带回来的,只要到了旧金山都能找到薇薇安。
想到这里,申岭迫不及待地把裕美和裴颖叫了过来,把这件事请告诉了她们。于是,他们在这个熟悉的地方又过了一个晚上后,留下一封信给卢克和薇薇安,让他们看到信后不要离开村子。然后他们便出发向北出发了。
申岭一行也和申进一样选择沿着海边行走,每天风餐露宿,打野味,摘野果。这些生活让两个美人的容颜苍老了不少。申岭看她们这样有些过意不去,便自觉承担了找食物的重任,还用从城里带出来的衣服帮她们每人弄了一条头巾,让她们不受日晒。
这一夜,他们选择了一个稍微陡峭的土坡上过夜。他们照例轮流值夜。到了下半夜,是裕美负责的时间。这时,她正坐在篝火旁边织草绳。突然,她听到不远处有沙沙的响声。
“山猫?”裕美握住了身边的铁锹定眼看着发出响声的地方。那边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裕美等了一下,看那边再也没有了动静,便放下了铁锹,继续织草绳。
裕美的手在织草绳,但耳朵却没有闲下来,一直在留心着周边的情况。她用心听便听出了问题,在刚刚发出声响的地方又传来了轻微的沙石摩擦之声。裕美认为那东西一定是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所以才放把自己的动静收小。
她不能再放任这只狡猾的东西,便轻轻推醒了身边的申岭,并把手指放在唇上,示意他别吭声。然后裕美偷偷捡起一块大石头,听准了方位,一下就把石头丢了出去。
“呀。”
一下轻声的悲鸣反而吓到了裕美和申岭,他们都没想到那竟然是人!两人都不敢怠慢,马上就按住身边的铁锹和铁铲,申岭还悄悄拔出手枪。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便离开了篝火,也隐没在阴影之中。徒留裴颖还在那里呼呼大睡。
这样一来,敌暗我明的形势便有了变化。裕美和申岭守在了陡坡的两边,细心倾听着身边的动静。如果那人敢从他们中间经过,他们马上就能给他一个迎头痛击。那人明显占不到一点便宜。裕美和申岭听到一阵急速的脚步声后逐渐走远,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走了吗?”裕美不放心地问申岭。
“走了。”
地球上的人不多,他们明明该守望相助。但是对方既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就是说他并不打算得到他们的信任。于是他们也不必对这人客气了。
这一夜,申岭无法再入睡,他看着手上的手枪便想起了他的妻子。一支手枪和一个女人看似没有什么联系,但那却是申岭在某一个时期的生活。
那一年,申岭的夫人怀上了孩子。两人既是欢喜又是担忧,以他们收入让小孩作为一个普通人活着也不是什么很大的问题。但是,他们明白想他们这种人的下一代,是上不去,但很容易就会被挤下来。
他们的基因都决定了他们要为孩子的将来打算。有一天晚上,申岭独自走在路上,他穿过一条花街柳巷,来到一条无人的小巷子里。巷子里安静得让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而来,而他自己却非常清楚。
突然,从巷子的阴暗角落里窜出了一个人,用一支手枪顶住了申岭的脑袋。只听见那人说:“快,快把钱都拿出来。”申岭听得出来,这人便是工地老工头的孙子薛明。
“明,是你祖父让我来的。”申岭说。
“我祖父?”薛明仔细看了看申岭,笑着说:“哦~原来是大工程师。刚好,把钱都给我!”
“听我说,别干这种事。世界上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的。”
“放屁!你们这些高薪厚职的人在这里说什么风凉话。”
“你不是也读过很多书,很有学问吗?我们帮你介绍工作。”申岭不懈地劝说着薛明。然而薛明却说:“工作?你不会不懂,我们辛辛苦苦创造的劳动价值最后都会到了什么人的手里?别再恶心我了,快给我钱最现实。”
申岭本来以为大家都是年轻人,自己能劝得到他。现在看来,申岭是太小看对手了。于是,申岭只能打起了退堂鼓,他说:“如果你不听我的劝告我也没办法,但是我没有多余的钱能给你。”
“什么!?”
“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给你钱,所以一分钱都没有带。”申岭冷静地说。薛明看申岭这么冷静,便不禁心火上升,他说:“没钱?没钱还要你干什么?信不信我马上就毙了你!?”
“你也有家人,该知道自己的生命的重要,也该知道别人的生命同样重要。”申岭说。
“啊!我知道了,你的妻子怀上了小孩。好,我今天就放过你。如果你不想你妻子有什么问题,赶快把钱送来!?”
这真是岂有此理,申岭没有办法容忍有人拿他的家人来威胁他。他突然怒发冲冠,趁着薛明把枪放下的时候,他一下抓住薛明的手把枪夺了过来。
薛明刚想开骂,肚子上就挨了申岭一脚。然而,申岭还不放过他,对着他一轮拳打脚踢,把薛明打得鼻血直流。申岭警告了薛明几句便转头就走。
他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薛明“啊!”的一声惨叫。申岭本来没想管他,但仔细想想,他还是老工头的孙子,如果他有什么问题,实在是难以和老工头交代。于是他便回头想看看那个家伙,谁知一回头申岭便有点后悔。
只见薛明一瘸一拐地爬了起来,眼、鼻、口、耳都在冒着白雾。没错,眼都在冒白雾,雾从他那失去了一颗眼睛的眼眶中冒出来。他手捧着自己的一只眼珠,神色非常惊惶,脸上的肌肉还异常地扭动着。
即便申岭再大胆,现在都不敢靠近薛明一步。他心想:“这家伙一定是吸食消费品过量了。“
“救,救我……”薛明说着就倒在了地上。
“怎么救!?”申岭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能没有没头没脑地逃。申岭没有报警,这种事情谁会相信。与其被误会,还不如保持沉默吧。
没想到,从那之后根本就没有了薛明的消息,就连新闻也没有报道。整件事情就好像石沉大海一样。他也曾经回过现场,但是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在不久以后,申岭的妻子诞下了小申进。一时之间,各种费用一大堆。在穷困交迫之下,申岭拿出那支他从薛明手上夺来的手枪,兼职干起了和薛明一样的勾当。
直到现在申岭才明白为什么,当时他没有再看到薛明的遗体。那一定是被人偷偷藏了起来,藏在了阴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