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颖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对于昨天晚上有人偷偷靠近的事情她果然是懵然不知。裕美和申岭也不瞒她,把她吓出了一身冷汗,没想到这两个伙伴居然把她留在那里当诱饵!
天还没亮,三人就收拾好行装再度上路。一路无话,三人又走了十几天,终于能远远看到旧金山的影子了。三人遥望着那城市的影子,昔日那些烽烟四起、尸体横陈的画面又浮现在他们的脑海里。他们一想到自己将会看到的景象,腿便软了。
于是,他们便又在一个林子里面休息。申岭把两个女人留在营地,自己就去打两只野兔回来让大家沾点荤。
裕美和裴颖坐在土坡上,看着天上涌起了乌云。看来这天就要下雨了。裕美让裴颖留在营地里看管东西,自己就去捡几根木棍回来撑起挡雨的布。裴颖见有人主动劳动,求之不得,便欣然答应了。看着裕美的身影消失在了一堆矮树丛,裴颖的心突然觉得有点忐忑不安。她看着天空发呆,想放空自己的头脑。
突然,旁边的草堆沙沙作响。裴颖都还没来得及慌乱,就从草丛里跳出一只东西把她推到在草地上。
“异教徒!你以为能跑出上帝的手掌心吗?”
裴颖定眼一看,原来来人正是上次把她绑起来的那个疯子。裴颖被吓得花容失色,抡起两只爪就对着疯子乱爪。疯子见裴颖比他还要疯,抵挡不住,便出手扇了裴颖两个耳光。别看疯子骨瘦如柴,单看上次他差点把申岭踢倒就可知,他的劲头可是非常猛。
裴颖被扇得满头金星乱闪,虽然差点没有失去知觉,但是已经无力反抗,躺在那里使劲喘气。
疯子看裴颖老实了,便翻看他们的行李,拿出一条草绳来又想绑裴颖。就在这时,疯子听到脑后吹来一阵劲风,逼得他举起手臂来护住后脑勺。啪的一下,疯子的手臂便中了一棍。
“好痛啊!”疯子一边叫一边放开了裴颖,跳了起来。他回头一看,发现一个女人正拿着一条木棒,颤抖着看着他。那个女人正是裕美,她之所以颤抖不是因为她害怕,而是因为棍臂相撞时,她被震的全身发麻。裕美暗暗吃惊:“着家伙的骨头怎么这么硬?”
“异教徒!”疯子指着裕美就破口大骂,一边骂还一边冲了过来跟裕美厮打了起来。裕美当然不敢和他硬碰硬,只能东躲西藏,且战且退,退到了一灌木丛中。
突然,裕美一脚踩到了草地的一个暗坑里面,她脚下一空便摔倒在地。疯子一看就得意了,他说:“看,上帝都在帮我!”他说着就想绑裕美,谁知他的脑后又吹来一阵劲风。疯子不慌不忙转身就是一脚,一只铁锹被他踢飞了。
疯子定神一看,原来是裴颖。他一阵怪笑,指着裴颖说:“你先逃吧,你的味道我认得,你跑不掉的。”说完就又来绑裕美。说实话,裴颖并不擅长搏斗,刚刚鼓起的勇气也跟随着铁锹飞出了云霄。这时她看着疯子的背影不知所措。
“岭哥!”裴颖突然呼救了起来。
“嘘……”疯子回过头来让裴颖别嚷。裴颖看到疯子那杀气腾腾的眼神便不敢吭声,等疯子转过头去绑裕美的时候裴颖又放声大喊。就这么来回了几次,疯子就不耐烦了,对着裴颖就嚷:“你这么罗嗦,先绑起你!”说着就向裴颖走去。
裴颖见势头不对,当然是转身就跑。她没跑出几步便听到身后啪的一身。她回头一看疯子趴在了地上,一条黑影从灌木丛后面穿了过来,一下压在了疯子身上。
不用问,那个黑影就是申岭。原来,申岭刚刚已经躲在灌木从后面和摔倒的裕美打了一轮眼色。裕美趁疯子去追裴颖的时候提起脚把疯子绊倒在地上。这才让申岭不花力气地把疯子控制住。
申岭夺过疯子手上的草绳,利索地把疯子绑住。他说:“阿拉伯罕,因为你,我的兔子没了。今晚我们就宰了你来吃!”
谁都知道申岭这句话是要来吓唬疯子的,没想到那疯子居然把这句话当真了,连连说:“异教徒,你竟然敢吃上帝的使者!?我,我,我其实没什么肉,你就放了我吧……”疯子越说到后面气势明显消沉了下去,于是申岭便顺势再吓唬他一下:“你不是也吃了很多人吗?不用怕,我们不会让你这么快死掉的。今晚我们就先砍一只脚来吃,不会让你死。你死了,肉就不新鲜了。”
“哎呀,这怎么可以……”
申岭不想再听到这家伙在那里疯言疯语,拿起一只木棒就把疯子敲晕。迷糊之间,疯子觉得有水打在了他的脸上。这水凉凉的,就像甘露一样之润着他干裂的嘴唇。他慢慢睁开眼睛,原来天已经下起雨来,而自己却被吊在一棵树上淋雨。同在树底下,申岭三人正躲在一块用布和树叶搭成的雨棚底下烤着火。
“嘿,把我放下来吧。”疯子对着雨棚嚷。
申岭从雨棚底下探出头来对疯子说:“这不可能,你太危险了。”疯子急了,说:“嘿,你看这么大雨,就把我放下来吧。”
“大雨?”申岭伸出手来接了点雨水,说:“嗯,果然是。你是上帝的使者,我本来想着把你挂出去就不会下雨了。没想到还在下,那是上帝让你淋的雨,我不能违抗他。”
坐在一旁的裴颖和裕美不禁捂着嘴偷笑。裴颖没有见过裕美笑,没想到裕美的笑颜会是如此的漂亮,她不禁说:“哎呀,你这阵子天天和岭哥在一起,都变得会笑了。”裕美听裴颖这么说,便不好意思地收起了笑容。裴颖看自己得逞,便心里暗喜,想:“你不笑最好看了。”
这时,申岭又说:“放心吧,等雨停了以后我会把你自己的脚趾头送回给你吃的。”疯子被申岭吓得魂飞魄散,马上动了一下自己脚指头。还在!他这才松了口气。别看他疯,但还不傻,知道别人不杀他已经是恩惠,便老实了下来。
良久,天已经黑透了,天地之间只剩下申岭他们的那个雨棚下还能透出一些光芒。
雨势慢慢减弱,甚至停了。申岭把烤好的野兔腿撕了一块,走出雨棚。他站在一个大石块上把兔腿往疯子的嘴里送,说:“吃吧。不是从你身上割下来的。”
兔腿香喷喷,疯子的肚子已经饿得直打鼓了。于是他张开血盆大口就使劲撕扯着兔肉。申岭喂完疯子便回到棚里。他们不想杀掉疯子,只想通过这种恩威并重的方法来让疯子放弃对他们的骚扰而已。
次日一早,申岭一行便收拾行李又上路了。临走前,申岭把疯子放了下来,问他:“那天晚上那个是你吧?”疯子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申岭已经很满意了,起码现在对他们有威胁的就只有疯子一个而已。
裕美在和疯子打斗的时候踩了暗坑,扭了腿。只能让申岭背着走,而裴颖就唯有担负起背行李的任务了。裴颖看申岭背着裕美满是幸福的样子,她心里就不舒服。于是,她远远地走在前面,不见为净。
因为裕美的伤痛拖累,三人整整走了两天才进了旧金山的城区。一到了城区,他们呼吸就觉得困难,不是因为这里的空气太差,而是他们不敢去呼吸。其实吸一点和吸很多并没有什么不同,于是裴颖就伸了一个懒腰,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城市的空气。虽然这时的城市看上去和郊野的差别也不会很大。
然而,裴颖对这个城市还是有着很深的印象。她小时候唯一拍过的一部电影,也是史上唯一一部零票房的电影就是在这边拍摄的。应该说,那电影还未上映局势就控制不住了。那部电影是她和张晖拍的,这使她突然想起了张晖的那个死样。
那个张晖在车里喷雾的时候,即便小裴颖是欢天喜地,但是也知道不该在那个地方逗留。有上过网的人都知道,谣言中的病毒非常的厉害,看到这种情况应该马上跑。
小裴颖即便是年纪轻轻,也不是一个傻子。她沿着路边一边走,想一个人走到沙滩。没想到她没走多远,张晖的车就被一辆从后赶上的一辆车撞得转了几圈,四脚朝天。她没有管这么多,从手提袋里掏出那个卷轴一样的平板电脑插上无线耳机,一边听着音乐一边走。
突然,一则突发新闻报道从传进了小裴颖的耳朵里:“世卫突然承认新型病毒的存在,并承认已经发展成了不可控制的瘟疫。而且,他们对于瘟疫的防治没有任何建议。根据最新的数据显示,患者病发的死亡率是百分之一百。死亡人数也是每个小时呈倍数增长,各国的卫生部门都劝谕所有的市民留在家中,避免外出。
由于隐瞒疫情,世卫总干事宣布辞职。
呃……又有一条新的消息,由于监狱里发现了患者,所以监狱发生了暴动,情况一发不可收拾……”
小裴颖没有兴趣再听那个主播那颤抖的声音,她在想:“不知道妈妈怎么样了呢?”她按动了环在手上的手环型的手机,呆呆地看着投射出来的屏幕很久,结果还是把屏幕关掉了。
就这样,小裴颖从天亮走到天黑,又从天黑走到天亮,肚子一点都没有觉得饿。直到第二天下午,小裴颖才走到了那个原定的目的地。然而,那片漂亮的沙滩已然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那些掉了手脚的死尸横七竖八地躺卧在沙滩上。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死人,而且一次就让她看个够。小裴颖这时就无法保持冷静,她双脚发抖、无力地坐在地上。
“咦?这不是小颖?怎么就一个人在这里?”小裴颖身边突然出现了几个男人。天啊,终于看到人了,小裴颖从心里面感到安慰。她还没说话,便听到另外一个男人说:“反正现在兵荒马乱,你就陪我们玩一下吧。”
“什么?”小裴颖虽然只是小孩,但是也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
“天哪!”小裴颖扭头就跑。然而,她那里跑得过那几个男人,很快她就被人逮住了。
“别这样。你们就不怕警察吗?我刚才在路上就见到几辆警车呢。”小裴颖被几个男人夹住,还不忘忽悠他们。
“警察?现在警察没有空理我们的。说不定还没抓到我们,我们就死光了。还怕什么!?”这几个男人夹着小裴颖到一个草丛里,他们不管小裴颖怎么叫嚷,也不放过她。
小裴颖闭着眼睛,不敢去看自己的下场。突然,她感觉到那几只抓住她的手一起松开了。缩成一团的她睁开半只眼,奇怪了,那几个男人全部都消失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小裴颖坐了起来,便感觉背后隐约透着一股凉气。
她咽了一口口水,僵硬地扭过头去。她身后的情景把她吓得差点没把心脏从嘴里吐出来。只见她的身后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男人正低头坐在草地上,曲起一只脚来支撑着一只手臂。当然,他的嘴里还吐着当时最流行的白雾。那白雾连绵不断,一定不是抽烟所形成的效果。
“小姑娘,赶,快走吧,小心点走路啊。”那男人咬着牙,用手抓着自己的胸,很辛苦地憋出了这几个字。小裴颖明白了,就是这个男人的出现把那几个男人吓走的。小裴颖立即跪下就拜,嘴里说:“先生,你一定会上天堂的。”那个男人苦笑了一下说:“难说啊。”
“先生,你的名字是?”
那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捂着嘴巴,使劲挥手让小裴颖离开。小裴颖知道已经没有可能问得到那个人的名字了,便又拜了两下,站起来转身就跑。她跑了十几步,又回过头来看了看那个男人,只见那个男人已经倒在了草地里不动了。
小裴颖叹了一口气,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她远远地离开了草丛,抬起头看天,发现天上渐渐有点迷蒙,想必是黄雾又要来了。于是她不敢耽搁,想找到就近的房子来躲避黄雾。
有趣的是,小裴颖回到大道时,看到刚才那几个男人无一幸免地口吐白烟瘫在了地上。小裴颖看到这种情况心里一点颤动都没有,她没有多看这些人一眼,便在暮色的之下向码头跑去了。
所以,直到裴颖跟着申岭的船来到土城,在土城里过了二十年的岁月,她都认为那场瘟疫其实是上天对她的眷顾。那场瘟疫让心怀不轨的人在特定的时间里面发病,而她自己却成功地活了过来。这不是眷顾是什么呢?
但其实,她也许只是极少数的幸运个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