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群山渐渐遮蔽了半边斜阳,天色昏黄。
山下田地里,禾苗参差,偶尔瞥见农人在田中拔除夏季滋生的野草。
两人走下山,远远地就望见村口大桑树下,围坐了七八个孩子,大的有十一二岁,小的还在趴在地上玩蚂蚁。树下横木上坐着位老人,右手上拿着个木喇叭,正对着孩子们滔滔不绝。这老者正是祁老。
见孩子们正凝神听着祁老讲的这瑰丽玄异的古老故事,两人便心生恶趣味,张起巨蛇鳞甲,悄然走上前去。
“……大羿诛杀了封豨这个巨兽后,人们都特高兴,当晚就燃起篝火,欢欢喜喜的唱歌跳舞,烤封豨肉吃,几百人的部落,吃了三天呐!你们想想那封豨得有多大?”
只见祁老右臂一挥,朝着石门山比划了两下,说道:“哎…你们看啊,大概就半个石门山那么大。你们这些小娃子,放一起,也就是这封豨小指头那么大点儿。”
孩子们扭头望向石门山,却不料,望见一个鳞甲闪着幽光、巨尾摇荡的庞然大物怒吼而来,骇得孩子们惊呼不已。
“吼!”
“啊!……巨兽来啦!”
“快跑啊!”
“哇!娘~”
却见一个小姑娘站起身,用她清脆的嗓音训斥这些灰头土脸、涕泗飞溅的孩子们:“都鬼叫什么呐!丢不丢人?不就两个人吗!”
小姑娘正是祁老的大孙女,祁老次子祁二牛的女儿,祁琪。
祁琪叉着腰,指着逢岳、牧羽恼怒道:“你们兄弟俩吓唬人!扛了这么大蛇皮怪,怎么都不吱一声的?”
“就是就是!吓唬人!”
“看,给二虫吓哭啦!”
“二虫就会哭!”
“你还摔了一跤呢!”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明明就是你!”
“这蛇皮好大好长啊……”
“……”
只见众孩童连忙围上来,附和着谴责二人。只是这话锋转着转着,越发像是在互相揭短,就差要打起来了,反而把正主晾在一边。
原本想讨伐两兄弟吓人,却眼看着情势失控,自己这边反而起了内讧。琪儿小姑娘看看牧羽二人,又看看这群乌合小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圈一红,扭头就跑到祁老身边,闷头不语,默默垂泪。
祁老拍了拍小姑娘的头发,问了问话,又耳语一阵,哄得小琪儿展露笑颜,倚着老人右臂望向现场。老人也不劝阻,只是笑眯眯的望着这边的热闹,朝着牧羽两人点了点头。
牧羽哪还不知道,祁老是把劝架这事甩给他们俩了。只是,明明自己这方才是被告,怎么还让被告去劝解原告呢?
牧羽连忙止住众孩童闹剧般的发展,口出惊人之语:“哎哎哎,先别吵先别吵啊,要我说,这事都是祁爷爷的错。”
“胡说!是你们作蛇皮怪吓唬我们,跟祁爷爷有什么关系?”
“就是就是,祁爷爷就坐在那没动过。”
“小羽你莫要扯谎。”
眼看诸孩童不信,牧羽摆了摆手问道:“我问你们啊,祁爷爷讲的故事是不是特别精彩。”
“是啊!”
“我最西黄祁爷爷讲故事了。”
牧羽笑问道:“那,你们是不是听得心驰神往,忘乎所以,沉浸其中啊?”
“……”
一众孩童一时间集体失声,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满眼的疑问号。
???
小羽哥在说啥,为什么我听不懂?
“心为什么要吃神往?忘乎也是能吃的吗?还要浸在水里?”
“真笨!小羽哥这是在说,应该沉在水里听故事!”
“那岂不是要淹死了?”
“哎呀!你不会憋气呀!”
牧羽一拍额头,深知自己自嗨过了头,这些孩子哪懂得这些词汇,忙出声打断了这些神奇脑洞,说道:“就是说,你们是不是光想着故事里的大英雄,大妖兽还有好东西,就忽略了身边的动静啦?”
只见孩童们齐齐点头。
“好像是哦。”
“对啊对啊,也不知道那大野猪肉好不好吃!”
“十个太阳的话,是不是什么肉都是熟的?”
“真的羡慕啊,要是天天能吃到肉多好啊。”
“吃……吃肉肉,香!”
牧羽哈哈笑道:“那不就是因为祁爷爷的故事,让你们想起吃肉,结果没听到我们的脚步神吗?所以都怪祁爷爷故事讲的太好啦!是不是?!”
“好像是哦……”
“祁爷爷的故事,想吃肉…”
“吃了那肉能变野猪那么大那么那么大!”
“……”
众孩童回过头望着树下的祁老,嘴上依旧不停地念叨着肉啊,吃啊之类的话题。
祁老一脸笑意,早已合不拢嘴,只是身边小琪儿恼怒的瞪了眼牧羽。
“可是,明明是你们先拿巨蛇皮吓我们的啊……”
弱弱的声音,淹没在一众孩童的高声畅想中,却被牧羽听得清楚。
说话的是二虫,小雀姐的弟弟,大了牧羽两岁却矮上大半头的孩童,性格柔弱,有些爱哭。
牧羽走上前,抚了抚眼前这个男孩子的头,低声笑道:“哎,聪明呐……”
“好了,你们兄弟大没大样,小没小样,净是鬼把戏多,过来!”桑下的祁老,招了招手,唤道。
牧羽、逢岳闻言,撇下仍一脸懵的二虫,来到祁老跟前。
只见牧羽躬身一礼,打趣道:“哎呀,看这位神仙精神矍铄,小子真是欢喜啊。”
“顽皮!”
祁老展露笑颜,右手抚了抚雪白长须,眯缝着眼睛,又瞧了瞧逢岳和那一筐碧眼蛇身上的零件,瞪了眼逢岳,道:“怎么?上山打猎去了?你熊叔不在,就带着牧羽山里乱跑,出了事儿,也不怕他回来抽你。”
逢岳搔了搔后脑勺,讪笑道:“祁爷爷,这不是有我呢么,再说,这石门山里让我熊叔跑了个遍,要是真有不好兑付的,早让我叔撵跑了。”
祁老一听,挺了挺后背,扬眉道:“呦?还顶嘴。皮痒了是不是?”
“嘿,哪能啊,我给您老捶捶背?你看这事儿就过去啦?”逢岳陪笑道。
“可别,你这下手没大没小的,老夫可经不起,走吧走吧!”说罢,祁老便挥了挥手,顺手又拿起了木喇叭,望了眼牧羽,笑道,“这玩意儿真好用啊。”
“省得您累着,我还想听更多故事呢!”牧羽笑道。
去年,牧羽被老爹牧熊看得紧,只得在祁老这里听故事,听得久了,又总爱问东问西。如此,一老一小便熟络了起来。
瞧着祁老讲故事讲的着实卖力,本意是想让祁老省些力气,保重身体。谁料想,老爷子讲起来更带劲儿了。
“嗯哼~好话连篇,去吧!”祁老笑着点了点头。
祁老的故事讲了十几年了,逢岳是听祁老故事长大的。逢家父子刚到石门村时,一没粮,二没地,借住在牧熊家里。祁老知道后,让他两个儿子帮着牧熊和父亲一起给逢家起了房子,祁老还赠给自家不少口粮,这些恩情逢家父子都记在心里。
牧羽也爱听祁老的故事,毕竟他的故事里不仅有上古传说,还有些亲身经历,多少能让牧羽了解外界情况。
祁老是帝乙征夷方时的老兵,因功被调到大将军闻仲手下,做了帅帐亲兵。后来,祁老因被敌酋断了左臂,不能再服役为兵,便领了功粮,回了乡,成了石门村畋老,掌管本村农事。
他是亲眼见过闻仲那一身大帅风度、神仙风姿的,对闻仲是发自心眼儿里的崇拜,讲起来也极为详尽夸张。
“看!好一个闻大帅!好一个截教仙!只见闻大帅头戴紫金冠,身披饕餮甲,耳侧云绦亮银光,眉间雷纹迸紫电,端的是英姿勃发。再看,胯下是墨玉麒麟兽,掌中使雌雄万钧鞭,一鞭风雷起,二鞭鬼神惊,真可叫鞭鞭夺命啊是、步、步、惊、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