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
月泠疾颤,刀鸣凌厉。
石屋内,气氛陡然紧张,石老语速轻缓而凝重。
“你,究竟是谁……咳咳……若你只是成长异于常人,那牧熊说你天资灵异……倒也说得过去。可是……你的心性、对药性的见识、诊病的手段、对田姜所说的肥田术,更是察觉到了鸿儿家里不妥之处,现在更能认出天机反噬之象,这些……可不是天生灵异能说得通的……”
石老轻咳一声,目光如鹰,凝视着牧羽,稍稍喘了口气。
“我……曾详问你的来历,但牧熊……总是含糊其辞,不肯明说……那么,可以请尊驾……明示么?”
语气中,有恭敬,有疑惑,更多的是防备。
安抚好月泠,牧羽心下苦笑,即便他有心解释,但事涉隐秘,不能宣之于口。可若是不解释,反而会让自己更加被动。
“只能说,我是孑然一身来到此世,如今在我的身上,有且仅有石门村的牵绊在身,更无其他。而我的阅历更是天生而来,不带恶意,不带威胁,不会引来祸患。”
他语气一顿,态度诚恳的说道:“而我,与此地有了牵绊,便是此地之人。是老爹的儿子,岳哥的义弟,石门山的小羽,和你们一样,是个普通的石门人,仅此而已。”
石老直视着牧羽双眼,牧羽坦坦荡荡,也直视着石老的双眸。
良久,屋里静悄悄的,只有柴火噼啪噼啪的轻响。
早在初见之时,石老就已经在怀疑牧羽,但他更相信牧熊,他不会带来一个危害石门村的人。同样,他也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会看错一个人。
石老佝偻起了身体,微微缩进兽皮里,虚弱道:“咳……我,不会承认你没有威胁……咳……即便,你有些说动我,但…咳……我还是会盯着你的。”
牧羽无奈笑道:“盯着就盯着吧,反正,我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石老枯瘦的老脸似是有些颤动,颤声道:“咳咳咳……倒是个磊落的人,那么……咳咳……帮老朽添两块柴吧,冻死了要……”
“哈!你可终于忍不住啦!”
轻笑一声,添了柴,生旺了火,药庐内终于暖和了很多。
感受着这股暖意,石老不禁舒了一口气。
牧羽见石老稍稍舒服了些,说道:“本来是有事想来问你的,一进门却被你问了一通。”
“哼,咳咳……谁教你藏得不够好。”
牧羽脸上笑意温和,摇了摇头,处理起小祁鸿要做的药。
“我若是想藏,哪个又能发现?可那样太累,太憋屈,倒不如待人以诚,以本性处世。倒是你这一身伤,也只能骗骗祁鸿,在我眼下可是藏不住的,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石老将去年秋收后,被后土神泽滋养的土地变得贫瘠,以及占卜过后得到极凶之兆,简略告知牧羽。
牧羽思考一阵,不再深问,反而问起祁大牛阴气之事。
“大牛叔体内阴气,应该是石老你祛除的,是因为身受反噬,无法斩去那鬼物?”
“不,是大牛求情,才暂时留下了她……”
闻言一愣,牧羽讶然问道:“这是为何?”
“哎……”
原来,大牛叔与这鬼物纠缠已然有大半年了。若不是大牛叔的父亲祁老,发现儿子不对劲,请石老来看,大牛叔怕早因体内阴阳之气紊乱而死了。石老一来,自然发现了那鬼物,正要施术去除。
却不料大牛叔苦苦哀求,祁老竟然也有软化之意。
那鬼物,竟是大牛的亡妻,常女。石老有心劝告他们,告诉他们鬼物近身的害处,但祁老父子以常女生前贤惠仁爱,愿结阴阳之好。面对老友的请求,石老不得不暂时放下了除掉鬼物的念头。
但石老并不死心,他与祁老相交莫逆,总不能眼睁睁看他家人受害。后来多次劝说,终于定下了为祁大牛订一门亲事,让祁大牛主动放弃鬼妻常女的计划。计划自然实施了,大牛叔也同意了这门亲事,只是还不愿放弃亡妻。
如此一拖再拖,却让大牛的身体心性却都受到了阴气影响。为调解祁牛体内阴气,祁老请石老帮忙为儿子调理。牧羽所接手的半成品,正是这祛阴气的药剂。
牧羽闻言,点了点头,问道:“原来如此……所以那阴鬼成型而出,大概,也就是在秋祭之后或者秋收之后不久了?”
“嗯?!”
石老双目灼灼,望向牧羽:“你是说,土地忽然贫瘠,鬼物突然滋生,是有联系的?”
“是了……天地有变,阴阳混乱,极凶之象……咳咳……这是要出大事儿啊……”
“应该只是征兆,并不会持续太久。而且,天地若乱,自有那些神仙扛着。咱们小心过日子就可以了。”牧羽回道。
在他看来,这应是封神劫数开启的先兆。封神之事,本是天地已定,尚未开启的劫数,岂能容一小小巫修窥探,石老这一身霉运倒也不冤。
“大牛叔的事,后续如何处理,石老可有定计?毕竟人鬼有别,利鬼而伤人,最好还是除了那鬼。”
“这……等等吧,这件事,咳咳……等大牛成亲后再处理吧……”
既然这件事有石老定计,牧羽便不再多说,他本就是怕麻烦的人,自然不要麻烦他最好了。当然,如果麻烦真的找上来,便只有解决掉他最好。
比如当下,最要紧的,就是石老这一身反噬之伤。以石老如今的情况,怕是撑不住反噬之伤了。
而以牧羽如今的修为,绝无祛除石老反噬之伤的能力。可帮石老调整身体,让他有命撑过反噬之伤,还是可以的。
“所以,你这一身伤,可是没了法子?只能苦撑着?”
石老摇了摇头,苦笑道:“自从天机反噬之后,除了运道变差,身体也逐渐变得虚弱,巫力难以调动,药物入体,更是无法运化。如今,也只得撑着了。”
如此情况,以一般方式行药确实无效。
那就用不一般的办法。
他站起身,用手指沾了清水,抹在了石老手上。
石老望着他的动作,十分不解。
牧羽问道:“可感受到湿润?”
石老疑惑道:“自然感受得到,水不就是湿润的么?”
“有所感知,便是体表皮肤尚有活性。那么,既然内服药物无法运化,便药物外用,药性从皮肤侵入,由外入内,调理气血,蕴养脏腑经脉。如何?”
闻得这种理念,石老眼神一亮:“不错!由表及里,确实是一个可行之法,可有章程?”
“药浴、针灸。”
牧羽同石老详细说起药浴之法。
药浴与针灸本就是前世华夏中医传承悠久的外治方法之一,对人体有独到的功效。作用于人体表面,而渗入体内,可起到疏通经络、协调脏腑、通行气血、濡养全身之效,正适宜治疗石老如今的状况。
“嗯……妙,妙得很咳咳……那就,麻烦小羽了。”石老缩在兽皮里,声音嘶哑,神情却极为期待。
有关药浴的安排,需要能装下一人的大号浴桶和不少药材。药材嘛,石老要想好起来,自然要拿出珍藏了。浴桶,就看村中木匠的能耐了。
至于针灸,还需他打造一套金针了。
与石老商定着药浴所用药品,牧羽手下不停,将祛阴药制好,在石老指点下,放入了药瓶里。
看着药瓶边上的黑漆碗,这才想起此行的初始目的。
“有秋祭祭台上,那个赤纹漆碗的漆吗?”
“哦?灵犀大漆?倒还有些,那呢,随你拿吧。”石老指了指石桌下的木箱。
牧羽打开了这个不起眼的木箱,里面还有一个精美细腻的黑陶罐,三层灵兽皮封顶。掀开口封一丝,牧羽就闻到一股清灵香气,沁人肺腑,赶忙合上封口。
“好漆!好灵性啊!”
却有些为难了,石老这漆,需用特制的器皿盛装保存才好,牧羽手里可没有。
石老看出他的顾虑,既然知道为难,也是懂得材料珍贵。
“先抱走吧,用完再还回来。”
牧羽大喜:“如此,多谢石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