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田回来后的第二天，村人并未歇息，而是男女老少一齐出动，抓紧时间去收割各自私田。
青壮及少年下地收割，老人小孩田间拾穗，白日的村子里几乎没人走动，只有依旧不停地金铁之声。
农田里，忙的热火朝天，喜笑颜开。
便是如此昼出夜归，全村出动，也花了四五天方才料理妥当。不过，这已然算是快的了，毕竟新月镰锋利耐用，远胜普通石镰铜镰。
五谷暴晒入陶缸，这才算完成了一年的农业活动。
然而，夕阳下。
石老、祁老和田叔站在田边，却并无喜色。
感受着手中土块，祁老和石老神情有些凝重。
“不太对啊。”
按说祭祀之后，得到后土神力回应，地力会提升一些，使得收成增多，甚至在收获之后还有部分地力存留，足以来年再次耕种。但如今田地却有些发灰，竟变成了贫瘠之田。
田叔看着二老神情，知道事情不大好，道：“我也去村里别家田里看过，多少都有这样的情况。”
“回去让牧熊走一趟，看看别的村子里，有没有这样的情况……”
“嗯……”
长夜漫漫，有人安然而睡，有人辗转反侧。
某间石屋里灯火通明，石老穿上了大祭时才穿的彩羽骨面，跪坐在地，喃喃低语。
噼啪~
骨裂声出，面前篝火陡然化为幽幽绿火。
石老一怔，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取出了火中龟甲，正要细观。
不料，一股异力自龟甲流出，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角落。
石老登时眩晕过去，龟甲则化为簌簌白骨灰尘，撒落在地上。
星空之下，月光皎皎，村北墓地近旁的槐树上，几道黑色鸟影突然惊飞而去。
哇——哇——
粗劣的嘶哑声，在夜色回荡，徒增莫名的凄凉死亡氛围。
……
一年一年秋又至，去年丰谷今年瘦。
去年的土地莫名变得贫瘠，所以，今年耕种的便是新开的野田。
可即便祭过后土，收成却依旧差去年三成。倒是不虞有饥荒之险，节省一些，加上去年存粮，今年还是可以撑过去的。
对于牧羽来说，这两年倒也安稳。
老爹牧熊因灵药之故，身体已然大好，虽然毒根未除，但上山打猎、催动巫力，倒也不像原来那般痛苦。
而他自己，元胎三叠已成，但心境上已然不再圆满，易于受到情绪波动影响。
这可是急需解决的问题，元胎修炼，最忌心境不平。
而解决这一问题的途经，牧羽选择了斫琴、抚琴。
古琴，为天地之音，中和之调。
致乐以治心，可以导养神气，宣和情志。
故而，抚琴自是调理心境的一道雅方。
同时，还关系到一种修行之法。
然而，没琴怎么办？
对于器道技术宅，自然是亲自斫琴最好了，虽然斫琴旷日持久，却同样是器道修行的一种。
此行，便是前往石老处，请教一下某些材料出处。
说起来，这段时间沉迷锻造，倒是有大半年没去石老那了。
村子里气氛有些低沉，大多是因为收成不好的原因。但终归还是有些喜事，冲淡了一些低迷气氛。
祁老的长子、小祁鸿的父亲，祁大牛要续弦了。
往石老药庐初去的路上，远远地就看见大牛叔红光满面，一脸喜色，连脚步都轻快了很多。
大牛叔是个老实人，忠厚木讷，又踏实肯干。早年丧妻，只留下小祁鸿一个儿子，现如今，他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正是春秋鼎盛之时，续弦再娶，却是件好事。
据说这门亲事还是，石老和祁老一同牵线的。
眼见大牛叔走近了，牧羽正要打个招呼，却陡然打了个寒颤。
泠~
突然刀鸣轻起，牧羽连忙安抚住月泠。
阴气！
活人身上怎么会有阴气，大牛叔莫不是碰到了什么诡异之事？
此时祁大牛，眉间带笑，满面春光，打了个招呼，笑道：“哎？小羽啊，下月初七我娶亲，你可记得和你爹一起来啊！我可有段日子没看见你们爷俩了。”
在牧羽眼中，牛叔眉间阴气虽然微弱，却是极为顽固，虽不虞性命之忧，但明显纠缠甚深。
他脸上笑意不变，试探道：“哇！好事啊！恭喜牛叔啦，我一定转告爹。嘻嘻！牛叔最近可是好事不断？”
“额……哈哈，是极是极……我……我还有事，就，就先走了。”
话语刚落，便匆匆离开。
再看牛叔步伐，哪里是轻快，分明是脚步虚浮……
牧羽思忖，看牛叔眉间阴气纠缠之深，想来时间时间依然不短了，而阴气微弱，定是有人从中调解过。适才牛叔经过身边时，身上隐隐有一股药味，是石老的手笔。
莫非……
他一路疾行，引得村人注目，到石老住处时，却闻得药气浓重非常。
“噗~”
“哇！师父！你又吐血了！”
“咳咳…无妨……”
牧羽心下一惊，急忙进入屋内，屋内药气盘旋，地上血迹斑斑。
只见石老裹着厚厚的数层兽皮，面色惨白，胡须上血迹还未擦干，石老坐在火堆前，一手颤抖着擦拭着脸上血迹，一边指导着小祁鸿加工药材，一一放进药鼎之中。
“小羽哥！”小祁鸿惊喜的叫了出来，这段时间石老病重，便是他一直在照顾，连家都没回，陡然见到许久不见的玩伴，自然十分高兴。
石老一见牧羽，也是眼神一亮。
牧羽点了点头，搓热了双手，伸进兽皮里，搭在石老枯瘦的手腕上。
“出了什么事？石老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师父去年秋天突然晕倒了，怎么叫也叫不醒，后来叫了爷爷和熊叔过来后，才醒了过来。”
小祁鸿说完，又想了想，说道：“师父醒来之后，动不动就生病，还经常把药炼错，出门也总是遇到一些倒霉的事儿，后来就只是他来指导，让我炼制，只在家里不出去，倒好了很多，就是身体还很虚弱……”
嗯？听起来像是倒了霉运啊。
“你们…放心，现在……我指导已无大碍……，静养便可……”
石老声音虚弱，口中似是已有对策。
然而，他能骗得了小祁鸿，却哪能骗得了牧羽。
牧羽眉间一蹙，向正在制药的小祁鸿道：“小鸿儿，你先回家，剩下的我来做。”
小祁鸿有些迷糊，却也点了点头，正要离开。
“不可！咳咳…………”
陡然大喝，顿时牵动了虚弱的脏腑，祁老剧咳不止。
见此情形，牧羽连忙跑到祁老身后，为他稍作推拿，这才平息躁动的气血。
小祁鸿见状，心疼的要哭了出来，忙跑到石老身边：“师父师父，我不走了，不走了，你别生气呜呜……”
牧羽心下明白祁老的担忧，便道：“这样，让小鸿儿先去石老那边听听故事如何，听完小鸿儿一定要立刻回来。”
他望向石老，见石老缓缓点了点头，便又嘱咐小祁鸿。
“你若是不能及时回来，我可是会走的，到时候只剩石老一个人，怕是又会吐血的，吐哇吐哇，要是血吐没了，你可就没师傅了。所以，一定要及时回来，知道吗？”
小祁鸿连忙摆手，抓起石老披着的兽皮一角：“不了不了，我还是看着师父吧……”
牧羽顿时无语问苍天，这是给孩子吓到了……
石老低声道：“去吧……鸿儿，按时回来便可……”
“啊？……那……那我就去了？”
石老点了点头，望着小祁鸿一路远去又频频回头的身影，心下微暖。
“天机反噬？”
清朗的声音，宛若晴天霹雳。
石老眼中精光一闪，佝偻的身体陡然挺直，顿时一股雄浑气势涌出，压迫得牧羽退了数步，赶忙调动巫力稳住步伐。
“你，究竟是谁……”
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