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振风的话语落了很久,但却没有一个人说话,皇上坐在高位上,不知道想什么,前刻还如菜市场的朝堂顿时鸦雀无声,众人各怀鬼胎,眼观鼻鼻观心的,等着上面那位说。
霍顶算是元老了,跟皇上最久的一位了,但此刻却也不知道皇上想干什么,谁知道皇上突发什么奇想,不再听结果了,想听个过程了。
良久,一声低沉声音响起。
只听道:“皇兄,有些事情通过别人的眼睛去看,那也就会通过别人所感去思。”
余光中看见一身暗紫色的人走入中央,暗紫色衣袂随着走动变得忽上忽下,像蝴蝶一样不着痕迹没有路线瞎飞,让人琢磨不透,但那说出的话却随着衣袂的慢慢停下渐渐落入朝中那些人精耳朵里。
这个摄政王!真不是东西,这暗示得已经很清楚了,你借着我们的眼睛去观世事,依着我们看到的东西去做感受,去做事,却殊不知这里面真真假假参一半,等眼睛得到了好的答案,就重新看世事,营造出河清海晏的盛世。
又听:“眼睛这种东西看不到几分真,通过一件事去看内里是靠心,眼瞎怎样?心不瞎就行。”
“怎么?瞧摄政王的意思是我们合伙骗皇上?”说话的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皇上的老师李疯曲李太傅。
“太傅严重了,我只是感慨而发而已。”
“哦?是什么样的场景让摄政王有感而发呢?”李疯曲似乎有点惊奇。
“我昨日去了城西,去尝了尝皇兄说好喝的酒,不曾想一去就遇到一场暴乱,所幸我是便衣而行,没有多大损伤,只觉得奇怪,一问才知,城西所设的灾害点收纳北上的流民,但是只有中午才发放伙食,还是稀粥,一碗粥能有几粒米粒都算大幸了。”初安七隐下将羊套入圈套的快意,略微带点悲伤的道,朗朗乾坤,天子脚下竟如此行事,是真不把皇家颜面放在眼里。
“嗯?”
高位上的人终于发出声音,但是在场的人心里都抖了一抖,极具危险的一句嗯,这个摄政王!所有人不约而同在心里狠狠啐了摄政王几口。
还未等朝上的人组织好语言,就听高位上道:“齐绝?”
“皇……皇上……”齐绝立马出列,惶恐跪下,这位皇帝的确什么都好,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只要结果是满意的,我管你?可是也有一点颇受人惦记,同样不分青红皂白,我觉得你有罪,做的不合我意,那就杀,我管你?
齐绝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之前皇上处理的场面历历在目,那时候就是铁石心肠,无论怎样都撼不动,除非有实质性的东西,但从未有人有过。
“洛振风?”
“臣在。”洛振风刚沉下的心立马吊了起来。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皇上没追问什么,喊了另外一个人,今天的皇上与往常都不一样,初安七望向高座,眯眯眼,高座上的人正望着他,初安七缓缓睁大眼,无波无澜的眼里似乎挂了笑意,他想他似乎明白了他这位皇兄的意思了。
是骡子是马,总得遛一遛。
“李疯曲?”
“回皇上,老臣在。”李疯曲颤颤巍巍出列跪下,与齐绝洛振风二人一起跪下。
“秦明?”
“臣在。”大理寺卿秦明应声而出。
“孙野?”护军中尉孙野出列。
“郦殊?”观察使郦殊出列。
“六部尚书?”户部尚书霍顶,礼部尚书江乐放,刑部尚书越澜,兵部尚书易肆,工部尚书梅止意齐齐出列跪下。
“嗯……还有三师,对三少。”皇上沉默几秒,点到。
太保蒋未,太师何珞,少傅罗缇,少司近戾,少师黎一同样出列跪在六部后面。
三少?那下一个……果然皇上将太子也喊了出来,只不过太子没跪,只是在第二阶梯上平移了。
在场的有心人基本明白了,这些人多数都是内阁的,皇上可能要有大动作了,这些人中可能会有人事变通了。
“巡盐御史?”
“回皇上,席大人向我递了折子,因江固之死,所以下江南找新的民间盐商谈判了。”霍顶在跪了一地的人中抬起头回话,他是内阁首辅,一般不是机密文件,都要过他的眼。
“江固……他死了?怎么死的?”皇帝低低喊道江固,像是在回忆他是谁。
“北镇抚司霍启回皇上此案正在查。”霍启心里早骂死那个巡盐御史了,早不走晚不走这个时候走,江固死了,就那么着急找替补吗?跟民间盐商合作也不用这么迫切吧!
但霍启表面未露分毫。
“北镇抚司?不该由京兆尹负责的?实在不行也是转交大理寺啊,然后交由刑部关押的啊,怎么到你那?北镇抚司不是查这种玩意的吧?”皇上略有些疑惑?最后说起来倒是好笑,这群人还真是会玩职权啊。
“回皇上,是席大人上北镇抚司报的案。”意思是我不好拒绝,毕竟同朝为官,还有北镇抚司连一个案子都破不了,谈何尊严?
霍启也跪在了那一群人中。
“有意思,席大人不去拜托齐绝,不去拜托秦明,不去拜托越澜,去拜托一个直属机构,霍启你为啥干你明白吗?还是说朕给你安排的职位你不明白,亦或者是你爹给你灌输什么乐于助人的狗屁思想啊?”初安孜火气蹭蹭往上涨,这都是什么?一个直属机构跟另一个独立机构勾搭在一起,当然这里面是不是有某位首辅大人的功劳就不知道了。
“皇上息怒!”
所有人立马跪下来惶恐说道,除了一脸淡然的摄政王初安七。
大殿一时安静了起来,没人说话,皇上怒目圆睁望着下面跪着的一群废物,没想到这个朝堂上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望向下面唯一还施施然站着的初安七。
“皇弟。”颇有点无奈对着他道,扶额叹了口气。
初安七侧对皇上,闻言一愣,然后转过身谈谈道:“皇上,这事您管他是大理寺查还是刑部,查出凶手不就好了!”又转过身对着跪下的霍启道:“既然没查到凶手,那总该查到嫌疑人了吧?”
“……”霍启突然想到宿醉醒来后,一睁眼看到沈书在他枕边,白皙的脸上眉头紧紧皱着,还有些不属于他的红晕,那个有字就无论如何开不了口了。
“原来,席只否找你,是为了更好的收买你。”皇上看着沉默的霍启,轻嗤一声。
“有嫌疑人,是楼书阁,沈书。”霍顶不明白自家儿子在想什么,为一个草夫隐瞒。
“看来霍尚书很‘关心’吗!”初安孜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猛的上来了。
“楼书阁?”
“怎么?皇弟有见解?”皇上怒火攻心,哪怕是平日里疼爱的初安七也没忍住,直接没好气冷脸道。
“没有只是楼书阁的戏唱的不错,评书也很独特,皇兄若有机会不妨听一听。”初安七就像个没事人一般,唠家常一样的语气道,仿佛忽略了满朝忐忑的文武百官,也不见了上座生气的皇帝。
初安孜本来准备降旨罢了霍顶的官的,但被他那快成佛的弟弟无所谓的语气给压了下去。
“江固什么时候死的?巡盐御史要走多久?”
“江固是七月十三被发现于环城河里,法医鉴定是七月十二死亡的。”
“五天!也就是巡盐御史走了五天,北镇抚司查了五天,嫌疑人还是未定的呗!瞧瞧,朕养的一群废物!”高座上一只茶杯猛的被初安孜摔在地上,在寂静的大殿上显得异常突兀。
“多好,你们内阁都是干什么的?巡盐御史多重要的位置,都不知道?请一天两天我可以体谅,但走了五天!我的首辅大人还是要报备一声的吧!如果不是我问起了,他走个十天半个月的你也不准备讲的吧!
照这样下去他们是不是讨好了你,想去哪就去哪?还不用担心去的太长时间!霍顶,谁给你的权利,谁给你的胆?
我给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不是让你教他们目无法纪,不知朝纲,不把天子放在眼里的!”
初安孜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因为知道些蛛丝马迹,所以今天为他们觉得自己做的天衣无缝而感到无比的气愤。
“臣知罪!”霍顶心里慌得不行,他的这位皇帝心里其实跟个明镜似得,有些事情都明白,可是正因为是明镜,都明白,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去做戏的话,那才会令皇帝生气。
“我的首辅,你把天子颜面踩在脚下时怎么不说说你错不错,你既知道错,那时该不该,不会去想想?”初安孜现在倒是异样冷静了。
“回皇上,席只否向我递折子时只说江南司家是难啃的骨头,所幸之前就有过意向,这次去,是商量细节,早前跟鸿胪寺的商量过,此次下江南鸿胪寺少卿也去了,可能是由于水灾原因无法及时回来,我与内阁众人商量过了,如果五日未归,就上报,恰逢今日您问起了水灾,还未有机会呈上。”霍顶在心里琢磨了个七七八八,这话里掺了些水分,就如内阁根本就没商量要呈巡盐御史的折子。
“果然我的首辅没让我失望。”皇上静默三秒,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帘子内勾起笑容,然后又是平时无伤大雅的语气道。
初安七望向上面,平静的眼眸里酝酿着的是风起云涌,他的皇兄终于知道权利的力量了,霍顶可不是从前那个他是太子时的霍顶了。
“内阁人员,京兆尹,大理寺,观察使统统给我滚回家去,至于巡盐御史告诉他不用回来了,还有鸿胪寺的人。”初安孜阴沉着望向跪在一团的人,冷漠的吩咐道。
“霍启,我给你三天时间,否则我就把你交到刑部去。”
“臣领命。”
“江南那边在拨五百两白银,城西那边安七你去看着办吧,散朝。”初安孜揉了揉眉间,头疼的吩咐道。
“臣弟觉得不妥。”
“说。”皇上起身的动作停住,又坐了回去。
“自城西回来后,臣弟有些不安,就去翰林院查了查历朝水灾的书籍,跟芸大人的观点大同小异,同是此次水灾不比从前,如果治理不当,江南数十年怕是无法恢复往日生机。芸大人提议的是,倾举国之力,在青城通往北蛮的合城沿途建立灾害临住点,确保冬前,把失去家的人安顿住,度过年关,来年春暖时,在有效组织恢复,三年内让江南再次充斥烟火气……”初安七顿了顿。
“提议不错,但若行动恐怕困难,纸上谈兵而已。”初安孜略一思忖。
芸洛礼:……
他那天只是当摄政王随口一提不在意,他也就不在意的随口一说,他自己也知道华而不实。
“没错,所以我与芸大人的异就在此,芸大人方法固然好,却空,再者江南一带过于杂,过于腐,朝廷走的人恐怕也只会敷衍了事,所以此行去的人要能够代表皇家,既是威严,也是诚意。”
“还是过于空。”
“臣弟的建议是皇兄您亲自去,亲自带着粮草,赈灾款,一来下面的人不敢做手脚,二来有些人不敢妄动,三来在百姓眼里,皇上亲**问,有振奋人心之效,有助于底下人严谨干活。”
“不可!皇上这不可!”
“是呀!不可!”
“江南多杂,你我不是没耳闻过!皇上不能去。”
“皇上请三思!”
“请皇上三思!”跪着的人齐声劝道,然后收到了当朝摄政王的一声“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