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绷直了身体坐在凳子上,任身后人摆弄。待她终于大功告成后,我瞪大眼睛看着镜中那只花孔雀。又用余光觑了觑了身侧喜笑颜开的小姑娘,无奈的扶着脑袋上莲花冠,起身时,宽大的衣袖拂落了那方小小的檀木盒子。
于是弯下腰,将它捡起来,轻轻掰开精巧的锁口,里面端正放着一只浅口白瓷小瓶。打开瓶盖后一股淡淡的冷梅味道瞬间冒出了头。
我闭着眼睛嗅了嗅,心生欢喜,于是在指尖蘸了一小点,在手腕间抹开。然后满意的随小桃向王府书房走去。
一路上往来奴仆纷纷向我注目,瞧得我不大自在。只好低下头仔细瞧着衣摆绣花,心里委实惆怅的很。
小桃回头见我神态,以为是我脸皮薄,于是压低声音对我说道:“现在王爷对娘娘回心转意,这些都是个见风使舵的。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我冲她笑了笑不置可否,不过我惆怅,其实有个蛮深沉的原因。
先不提应池宴那日为何重伤出现在后院,不过就算不是置身王府之内,他身边暗卫自然会护他周全。那他为何要任由我摆弄呢。我指尖绕起一缕发丝,细细琢磨,然后一拍巴掌,得出结论来。
他在试探我。
我眸中一暗,心道林家势力与王府看来并非齐心。
那他都冷落了我这么久,今日突然邀我前来,肯定有其他原因。
还未到书房门口,远远就听见门扉猛然撞击的声音,吓得我装满思绪的脑子一白,连忙提起裙摆跑了过去。
只见一个小丫鬟捧着木盘,上面光秃秃的摆着一碗黑糊糊的药汤。
我开口问道:“出了何事?”
那小丫鬟见我到来,连忙上前行礼,面有难色的开口回答:“回娘娘的话,婢子是前来为王爷送药。只是王爷今天…”
我挑眉的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那小丫鬟回头探了探,压低了声音,支支吾吾的说道:“今日王爷心情不大好,这已经是第四碗了。前面的…都让王爷砸了。”
听她讲完,我垂眸看了看那碗黄连苦药。一股感情同身的怜惜冲上头,这玩意哪是人喝的下去的。
于是上前将跪在面前的丫鬟扶起,接过那木盘,目光坚定的望着那扇紧闭的书房门,说道:“给我吧。”
还不待那丫鬟回复,我就抬脚上前去。小桃拦住那丫鬟留在原地等我。
门口的护卫们在上次那神秘黑衣人的示意下都不曾拦我,我站在门前,腾出一支手轻轻敲了几声。
我贴着耳朵悬起心听见屋内传来压低嗓子的咳嗽声,一想到那日满身血污躺在我床上的少年,心里有些着急,正准备推门而入。恰好屋内人给了我回应,依旧是清冷的声调,微微有些嘶哑。他说了只说了一个字。
“滚。”
我气得差点咬碎满口银牙,然后深呼吸,嗓音清脆将尾音拖的绵长。
“王爷,是我呀,妙妙~”
话音落,感觉屋内那人咳嗽声骤然猛烈起来。我眉头一皱,直截了断的推门走了进去。
转身将门合上后,我在房内四处张望着,轻声细语的唤道:“王爷?王爷,你在哪?”
走进书房的暖间才看见那人一袭黑衣坐在床边,正咬着唇紧皱眉头酝酿着怒气。我咽了口水,将木盘放在身边的桌案上,上前几步靠近他,将他身后的被子轻柔的覆在他背上,掖了掖被角。
然后乖顺的蹲在他面前,歪着脑袋杏眼弯弯的望着他。白皙的脸上已经不见了那日的绯红,看来烧退了。
我静静的瞧着他,看着生格外好看的眉眼,此刻眉头舒展开,剩下的仅有一双猫儿眼,睫羽微颤,显得无辜极了。
柔顺的黑发散在身后,从锁骨落到床畔,我顺着他乌黑的长发看到他垂在一旁的手腕,上面赫然一道极深的牙印,深的有些破皮流血了。
我圆睁着双眼,疑惑的伸手想去触那处。少年却稍稍往后退了退,堪堪躲过我的手,带着戒备的乌黑眸子落到我身上,我竟觉得跟风刀子划过面皮一般。只好生硬的收回手站起身来,看着这只炸毛的猫儿,缓缓道:“听说王爷不肯喝药。”
应池宴闻言眼光掠过我身侧,落到那碗汤药上面。方才展开的眉又皱成了一堆,好端端一张白玉面庞,此刻倒显得五味杂陈。
我瞧他神色,以为他嫌良药苦口。于是只手端起那碗汤药,试了试温度,用小勺子搅了一下。走到他身侧,弯下腰,盛满一勺送到他紧紧抿着的嘴边。他原本紧绷着的神情有些涣散,低垂眼眸,声似蝇吟的说了句:“一次不喝,他也不会知道。”
我听的不大清楚,开口问道:“他?”
少年瞥开与我对视的眼神,有些不耐的开口:“没…”
还未等他说完,我眼疾手快的送了一勺到他嘴里,在他还愣在原地回神的时候,又从怀里掏出小纸包捏着一颗阿胶蜜枣塞进他嘴里。
我冲无辜的笑了笑,献宝似的将纸包摊开在他面前,说道:“益气补血。”
应池宴盯的我发慌,清亮的眸子写满了迷惑和…不可思议。
我也捏起一枚枣子放进嘴里,感受那从舌尖弥漫开的甜腻味道,自来熟的坐上床沿,眼珠子一转,开口解释到:“我小时候,也是不肯吃药。哭闹时家里都会喂我蜜枣,这样喝起来就不那么苦了。”语罢,我将那剩下的药汤端到他面前,试探的问道:“再来一勺?”
应池宴抿了抿因我粗暴对待而泛起红润的嘴,轻飘飘吐出两个字:“不用。”
然后接过我手中药碗,一饮而尽。
我欣慰的看着他,接过空碗起身去放,嘉许说道:“那日你伤的那么重,又不好好喝药。身体怎么会好起来。”
应池宴没有接话,我隐隐约约听见身后传来闷咳声,放下空碗后,就抬步走进暖阁,见床上那人咬着手背似乎极力压抑着咳嗽。以至于身体都在微不可察的颤抖,我连忙上前去,按住他肩膀问道:“怎么呢?不是刚喝过药了,怎么会突然这么严重。”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中镇静一如初见,仿佛现在咳的昏天黑地的人不是自己一般,然后半垂下黑墨墨的眼睫。努力将我推开。
我费力的拉下他的手,握在手中不让他再继续咬下去。单手捧着他脸,乖巧的望着他,讨好的说道:“别忍着,咳出来。”
少年闻言竟鬼使神差的两眼一弯,唇角勾起,对着我温柔的笑了起来。随着咳嗽间,嘴角溢出猩红的血迹,我慌乱的抬起衣袖仔细的擦拭下去,随着他胸腔起伏,血气上涌的没完没了。堪堪沾满了我洁白的袖角,我急的不知所措,抬眼间看见他依旧笑着望着我,无辜至极。
我心头一动,胆肥的抬手拂着他身后黑发,满是怜惜的开口:“好乖,好乖。要不…我去叫大夫?”
应池宴闻言低下头在我耳边勉强说个两个字:“墨…鸦。”
我得到他首肯,连忙去求援。
我不知道墨鸦是谁,但脑子里浮现出站在守在门外的那个神秘黑衣人,于是靠在门边,轻轻唤了声:“墨鸦?”
外面立刻有人恭敬的回应我:“娘娘有何事吩咐?”
我悬着的心才堪堪放下,解释道:“王…”
还未等我说完,门外人影一闪便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