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曦既驾,从门缝中偷溜而进的光辉不偏不倚照到李曲淮脚边。裴灿靠在柱边睡觉,等睁开眼时李曲淮清瘦的背影伏在案上,做业不休。有十余本书放在右手边,还有一摞搁置在左手边。
裴灿起身打开窗户,迎面而来的风使人清醒。李曲淮站起来,颅内恍惚虚空,微微道:“走罢。”抄起十余本书朝外走去。
李曲淮找了一夜,翻遍所有,却没找到所有关于张宗的记录。莫非张宗不是江北人?钱不寐遇张宗时,只知他是一个孤苦伶仃、无儿无女的老人。张宗告诉钱不寐,张宗家住江北,惨遭祸乱,家破人亡。
李曲淮想起万邬那句:“此乃恶人。”不觉加快脚步,去往客栈。
万邬经过调养气色红润不少,只是内伤还未恢复痊愈,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不是太好。李曲淮坐在桌上泡了杯茶水兀自喝起来,到了这里,才肯放下手中册子。
万邬看了一眼桌上丹册,没太在意。
“什么事?”她看李曲淮神色不安,略带愁眉,定是有事在身。
“那天,你说“此乃恶人”是什么意思?”李曲淮放下茶盏,静静聆听。
万邬仔细回想,忆起那日武功不错的男子。“那日,我准备出江北去下一个地点,不料走错了方向。就在我愁眉莫展时,听到了人声。”万邬看着顶上木梁,井然有序,正如那日所见之人筹略之巧。万邬循着人声走过去,就看到两个男人站在一起绸缪某事。略高的男子对着略矮的男子说:“如今九皇子突现江北,为了查案搞得我鸡犬不宁。你只需继续隐瞒身份,找到机会及时抽身。至于九皇子……”男人抹脖,阴冷诈笑。于此同时,略矮的男人听到动静,一枚暗箭朝我这里射来。略高男他一摆手,略矮男就要来杀她。他刀法虽精却不若万邬,我落花剑法刀刀致命,知江湖道义,便让他几分。他不肯善罢甘休,刀法更猛,用的是拼死刀法,是要定了她的命,也不惜毁了他的命。刀剑无眼,刀与剑激出雪白的光,我轻巧利剑他稍一分心便自乱阵法。他一时的分神,万邬剑鞘微转,男子就跪倒在地。待万邬再看前方时,略高男子不见踪迹。
“就在我抬头那一刻,那个男人也不在了。黄沙道上留下了脚印,我一路追踪回江北。”说到这里,万邬迟疑片刻,为什么要追踪他呢?只是因为他要杀她么。
李曲淮嘴角挂笑,微苦的茶水回甜,“这么说你是听到他们要杀我,才认定他是恶人喽?”这语气里有几分戏谑,但更多的是愉悦。
万邬忿然,严肃的问题被他这么一问,倒像是自己错了。她翻了个身,打算不理他。
“那你有没有看清那个略高男子的模样。”李曲淮恳切道,温柔的看着她。
“没有。”万邬否决,想了一阵又说:“他腰间有一枚铜佩,身形干瘦,面若骡子。没了。”
能带上纱帽的必是官员,至于是哪路鬼蜮还需一定的火候才能引蛇出洞。听到“骡子”二字,李曲淮笑出了声,头一次听闻这般形容一个人。
第一排除在外的人是张掌,此人身形微佝,长约六尺。张宗长约七尺,若要比其高须在七尺以上亦或八尺以上。李曲淮唤张掌前来,裴灿于审堂等候。朱红漆门,阶台阁楼,一路官兵并排站立。一上来,李曲淮便让张掌叫来全部人,观看一番后,将几个七尺以上的男儿留下。张掌不明白,这九皇子又要做甚,其不容置喙之势,又只能怯然站在一旁观望。
李曲淮手指着剩下的官兵,锐利的眸看向张掌,“午后将他们十五日的记录全权汇给我。”
张掌一寒,额手应下。
江北午时游人接踵而至,寒天下的日光最是稀疏微薄,即使照在人身上也感觉不到暖意。李曲淮与裴灿走在街上,冷风全刮在脸上,飕飕凉意窜进胸怀。
“九皇子,你是怀疑这审堂之上有内奸?”
李曲淮略颔首,脸上的神情凝重多疑,始终笼着一层阴云。原本不过一桩普通案件,如今追查下去,牵起的可能是无数黑暗官事。他继续走着,步伐硕健,无论是何深埋在这土壤之下,他也要连根拔起。
“明知是错,明知是愚,只要一个真相。”李曲淮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对自己所说。
裴灿看他骨秀眉清,气宇不凡,颇具英年气概。在他身上始终有一股正气凛然,纵容遍体鳞伤,也不畏不惧。
张掌办事效率极高,在李曲淮还未归来时,便事无巨细一一查下,后记于纸上。候九皇子来时,均是一切办妥。
李曲淮拿起纸各个扫过,不过片刻,目光在一名下锁定。
“肖权,平阳人。十二月十五日,呈辞书,告还乡。”李曲淮静默如海上舟子,虽遇风浪却波澜不惊。
“肖权走了?可曾任何官职?”李曲淮问。
“其于江北任职五年,甚是留恋。当日未走,于今日预备出发。肖权乃江北县丞,位仅居余下。”张掌回答。
李曲淮一个眼神斜向远处天边,张掌就知道意思是:“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