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正殿】
“嬴政!”夏玉房怒气冲冲地摔帘子闯入咸阳宫正殿,大喊道:“嬴政你给我出来!”气急之下,她掀翻桌案,将一些青铜器皿通通砸在地上。“我看你敢不敢收什么美女!母后也是的…”
“夏玉房!”嬴政阴沉着脸,背着手从内室走出。
“嬴政!”夏玉房见他出来,一腔怒火仿佛被泼上了油,就去拔他的佩剑。佩剑长三尺有余,她倒退几步才将它拔出。“嬴政!你怎敢背着我偷偷收纳母后送来的美女!简直就是…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她抬手,剑锋直指嬴政,一时间杏眼圆睁、柳眉倒竖。
“休得无礼!”嬴政快步上前将她抱住,任她在怀里挣扎,只是捏住她的手腕,夺下剑来。
“你这是…妄图行刺朕?而且还对太后出言不逊!简直就是恃宠而骄、无法无天!”嬴政眼神冰冷。
“来人!把她给朕送到盟府去!”嬴政怒下旨意,手下却无人敢动,只道大王不过是玩笑。
“怎么?”嬴政冷笑,“还要朕再说一遍?”近臣这才意识到大王是真的动气了,急忙叩头遵旨,准备送走夏玉房。
“大王!”夏玉房的贴身侍婢萍花跪下求情道:“大王,我家小姐一向脾气不好…这次失言冒犯本是无心,恳请大王开恩,让小姐回自己宫中闭门思过吧…那盟府在咸阳宫中实在太过偏远……”
嬴政冷冷地瞧着,又追加了一道旨意打断萍花。“这女人胆敢质疑母后的决定,就是对母后不敬,实在可恶。不仅要送去盟府,更要派人严加看管,让她静心思过,不许任何人打扰。胆敢靠近盟府者,斩立决!”
“大王…”
萍花手足无措,慌乱中想起夏玉房近日还去过太后宫中请安,想着若是太后此时能宽仁大度,为自家主子说话,或许事情还有转机。可是还没等她去到太后宫里,馨儿就已经传来了太后口谕。“软禁盟府那位就不必急着回去了,大王身边自有新人伺候。”
嬴政每天都会从那十六名美女中选人召如宫中,并且经常去甘泉宫拜见母亲谢恩。渐渐地,赵姬认证了自己的判断,嬴政宠爱夏玉房只是初识的简单好奇和新鲜感,在渐渐接触多了美女之后就会把那一切都抛开,依旧对母亲言听计从,是她可以信任的儿子。日子渐渐久了,秦宫中还真有点难得的母慈子孝的样子。
一次宴会上,嬴政当着母后和众臣的面隆重地将国相吕不韦嘉奖一番。所有说辞中全部是溢美之词,可吕不韦却听得心惊胆战。自刚开始的一句“承蒙吕相与先王、母后相识已久,拥立、拂顾有加……”,吕不韦感到嬴政很有可能已经察觉,之后的语句越听越是充满讽刺。一场宴会下来,吕不韦战战兢兢、热汗直流,可抬眼看台上大王频繁地向母后敬酒,又像是一盆冷水,使吕不韦一阵脊背发凉。
“大人…”正当吕不韦内心倍受煎熬,独自背着手行走在离家不远的小巷中散心时,一声呼唤叫住了他。
来人正是馨儿。
“馨姑姑,可是太后宫中有什么动静…”
馨儿摇了摇头,悄声说:“请国相大人不要再来内廷了…”
吕不韦听闻此言,正中他的心病,不由得一惊。
“近日的情况,想必大人也有所耳闻…太后赐大王美人,大王不仅全部接纳,更是连原来万般宠爱的那个乡野丫头也直接废掉…大王更是日日进宫谢恩请安,足见大王日渐成熟、与太后亲近之意。太后也自会更加疼爱大王…此时大人还如同往日,怕是会被大王查实,并不同之前的怀疑。这个时候,咱们两处都不好解释了…而若大人肯离开太后,以大人的能力,稳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有何难啊!”
馨儿此言在情在理,更何况吕不韦本就早有此意,这是更是连连点头。其实馨儿并不是完全出于对太后或是吕不韦好而劝说,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吕不韦是太后母子嫌隙的一大根源,如今正是大王亲孝之际,他若能离开,梗在母子之间的隔阂就消散大半。到时候嬴政常来往如母亲宫中…以她大宫女的身份,何愁相见啊…
三日后,吕不韦上书嬴政,自愿前往泾河监察韩国水工郑国献计建水渠以引泾水入洛河之事。嬴政应允,并让他借此机会入韩国,打探韩国国力、军备和地形。
赵姬为形势所迫,又担心嬴政发觉,只能暂时想出以退为进的法子--自请去行宫修养,下月便着手搬宫。如若还留着甘泉宫中,看似离权力的中心更近,却是更加危险,若真与嬴政彻底闹翻,不仅会失去教化民间的亲孝垂范,对没有吕不韦辅佐的她也并无好处。如今之计只有渐渐让嬴政放松警惕,以为她真是只是颐养天年,再做打算,方是出其不意。
【盟府】
夏玉房被幽禁于此,倒也看不出惶急或是惊恐,倒是读书弹琴,虽然并不为人所见,日子倒也过得体面而优雅。
她在桌案上摆上赵国民间乐器小弦,弹奏起来。兴起时,她甚至跟着小声哼唱起来。正是一曲《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琴音袅袅,或许只有她自己清楚地品味着,思念着一个人,这滋味,并不好受。
她正独自思量着,微笑或者叹息。突然,门开了。
“纵你不往,我也要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想起。
“怎么,要事处理完了?”她并未起身,以手撑着头,微微阖眸,仿佛怕惊醒一个梦。
“怎么,”嬴政缓步靠近,“你夫君做事,何时不让人放心啊?”
“我夫君?”夏玉房回头,定定地瞧着嬴政,柳眉轻挑,“你还真忍心关我?”
“唉~”嬴政含笑摇头,在她身边跪坐下来,伸出手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你就未曾发觉…这一切都是你家郎君在护你?”
夏玉房也嘻嘻一笑,抓住他的手,伏在他耳畔轻轻说道:“为了威慑吕不韦,你便只能与母后亲善,自然要厚待新人…而那边为了那些美女一直得宠,就要在我失宠时斩草除根…那日的情状估计着许多人都曾瞧见,要是那边给出个什么‘负气自戕’之类的原由是易如反掌…”
“诶呦,可以嘛!”嬴政宠溺地轻捏夏玉房的脸颊,眼神中透露着些许惊喜,“变聪明了!”
夏玉房靠在他怀中,也笑道:“近朱者赤。不过话说…盟府这地方还真不错…”
“怎么?”
“诗三百再复读过,果然是思无邪…而且这次我还找到几卷好书,这《灵枢》、《素问》相传为黄帝所写,讲明体内经络运行与外物阴阳五行相配合的道理,真是名不虚传。我还私刻了一份,要给父亲看看。”
“何必还要复刻,这些书赠予岳父大人便是。”
“阿政,”夏玉房正色道,“盟府乃大秦藏书籍、盟约信条之处,天下之书无所不有,实乃我大秦文脉所在。盟府之籍,不可带出,否则长此以往若册籍多有遗失、致惑后世,夏家可不敢开这个头。”
嬴政为夏玉房的谨慎和对秦宫藏书的爱护十分感动,也自知失言,就岔开话题。“近日吃住可还习惯?”
“尚可,只是羹中花椒有点多…”
“哈哈,这便是‘有椒其馨’?”
夏玉房微嗔,在嬴政身上捶了一下。
“对了,阿房,我记得古书上有以花椒和泥涂壁,满屋温暖芬芳之说。不如我明日就叫人把你的凤仪宫改建为‘椒房’。”
“这话我也是十分好奇…试试自然是好的,就是不可太过奢靡,枉费民力。”
“这是自然,如今战乱百姓确是辛苦。不过如今你就是大秦王后,尽一国之养确乎有理。不要再像那日恼我,连一个金银器也不得摔损,让人看着也假了些。”嬴政虽然表面上被夏玉房反驳,也常常与她拌嘴,却在心里与她更加亲近。她古灵精怪的天然性格之下有着美好的善良,这深深地吸引着他。他越来越深地感觉到,她与母亲是完全不同类型的女子,她有主见却不好弄权、专横跋扈,她身居高位却又不慕荣华、未曾忘本,心怀天下百姓。或许她没有煊赫的家世、容貌也说不上倾城倾国,但却令他倾心。
“那秦王陛下呢?心安理得地收纳美女?我还未曾问你,近些日子阿政可是过得舒心?”夏玉房歪着头,半开玩笑地看着嬴政。
“阿房,想不到你这么不信任为夫啊…”嬴政低头作委屈状,悄悄俯身凑在她耳边,“我敢保证,你在这边是怎么过夜的,我在那边就是怎样。我就是每晚召一个入殿,让她在床边跪到天明…你放心,我不会负你。”
“那之后呢?”
“嘿嘿,自然是物尽其用~正好军中有许多未曾婚配的将士,我就……”
“都送走了?”
“都送走了。”
“当真一个也不留?”
“当真,一个也不留。”
“若是让本女医发现了…就…就把你揍一顿,还不给上药的那种!”夏玉房气鼓鼓地嘟起嘴,手中拿起旁边敲编钟的小锤。
“好好好,莫累坏了我家娘子…”
嬴政答应着,不仅没有害怕的样子,反而赖在夏玉房怀里,从旁边她的妆奁里摸出一根黛笔,非要亲手给她画眉。
【夜甘泉宫】
赵姬独坐在桌案前,跳跃的一豆烛火把她明明灭灭的影子拉长在西墙之上。或许是形单影只的缘故,处暑还没过,她已经感到丝丝凉意。
她听着馨儿在内室收拾着东西,知道馨儿内心也不情愿,可她又何尝没有不甘。
身边没有可以依靠的男人,无奈的她只好把部分权力放给儿子,这并不能让她放心。她知道自己虽然远离宫中,可心却离不开权力的中心。
是时候寻一门得力的亲事了。得安插个合适的人到政儿身边。一是可以分散嬴政在夏玉房身上的精力,更重要的是赵姬可以随时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赵姬明白这个人必须有足够高的身份,否则压不住凤仪宫那个小丫头,而且还不能有太头脑,不然不能完完全全地听她指挥。
思量再三,一个合适的人选浮现在她脑中。
夜风拂过,赵姬笑了。
Boya's nov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