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匹、马车、奔跑的行人,接踵而至的从城门下穿行而过,奔跑者丝毫不在意背负在肩上腰上的沉重金属兵器,也不敢流露出一丝的疲惫和想要稍息片刻的想法,仅是任由急切的眼神和慌乱的喘息充斥着全身。
若非摩崖城并非地处国境边陲的城镇,真让路人差点以为,是每年几度的战事又来了,领民们在响召领主发布的动员令这样的误会。
看摩崖城近十年的时光里,领民总共也没收到过一两次来自领主的战争动员令,除了几年前的那次战争失利。就地理位置而言,地处帝国和平富饶且气候温暖宜人的东南粮仓地区,与其指望这里的农夫放下锄头和农活穿上铠甲拿起兵器远征边陲的沙漠或者雪原去奋勇杀敌,倒不如让他们抽点人手输送粮草物资提供补给倒还更划算,还能节省下不少的行军口粮。
既然不是动员令,那在和平地区发生的这幅景象又是所谓何事?
路人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刚巧不巧,一声洪亮地吆喝回答了他。
“找到二少爷了!找到二少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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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历873年
今日,摩崖城东城区,城内四大豪绅中为首的李府,出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事。
说大不大,仅是李府内有人去城外的血雾山脉狩猎巡游,却很不幸的遇上了按理说只在春季才会发生的兽潮意外,人员被在兽潮中失散,杳无音信下落不明。
说小不小,是因为失踪者中,有一名人员身份特殊,是为李府二少爷。
虽说兽潮的发生期是春季,但并非说仅发生在春季。忆往昔,也有那么几次案例是推迟到夏季发生或者延长到夏季才结束,能碰上这样的意外情况,只能说二公子运气不佳。
李府某房间内,一名身着精细裁剪过的灰色长袍的黑发中年男性背着手,望着房内,虽然保持着不露声色的扑克脸,但微微蹙起的眉头,稍稍下撇的眉毛,都揭露出了男性心中的担忧。
房内,一名套在大号袍子里的胖修士,将手掌对准前方,反复念叨着:“光呀,请你治愈他的伤口,带走他的病痛。”这句话,不断有短暂的耀眼白光闪烁而又消逝。
而胖修士的身侧,露出了一名缠绕绷带的黑发少年,由于下半身被修士宽厚的身躯挡住,仅能推断,少年的个子大概有一米四到一米五吧?
望了会正处在治疗中的少年的脸庞,中年男性叹了口气,头以微不可查的幅度左右摇了摇,随后,他迈着大步,穿过走廊和中庭,来到了正门口,那里早已站着一名金色卷发的老人。
老人穿着镶着银边的黑色外套,一尘不染的同款式修身长裤显出了他笔直硬挺的身子板,宽阔的下巴上是紧闭的双唇和护理整齐的胡须,一幅银色的琉璃石眼镜架在了鹰钩鼻上,接近透明的琉璃石镜片遮挡住了他蓝色的瞳孔却遮挡不住那对于周边事物的蔑视和嫌弃的眼神。左手的五根手指,和右手拄着的手杖上都镶满了珠光宝气的装饰品,显然老人的身份非富即贵。
老人不断用拄着的拐杖敲击门前的石阶,显然是对于等待已经有些不耐,脸上的厌烦情感愈来愈厚,就在即将爆发之际,看到迎面走来的黑发男性,原本的无聊和烦恼瞬间消失无踪,脸上立即堆起了礼貌性的微笑,友好的伸出了右手。
“啊,恭喜李漠李府主,在接到了属下报告找到令公子的消息,我便立刻前来探视,公子可还安好吧”说到这里,老人拉住男子的手,身子向前倾,头停在了男子的耳边,小声的说:“既然令公子已经找到了,就不要大动干戈了,这样对你我都好。”语气中丝毫没有关心的色彩蕴含。
听到老人的耳语,面无表情的李漠身躯微微一震,双拳握紧,逐渐发红的脸颊可以看出他此刻内心中的怒火中烧。
但是,对于老人身份的忌惮,即便心中再有不甘,也只能忍下,李漠最终还是慢慢松开了拳头,握住老人的右手,略为感激的说。
“是是是,有劳城主大人了,犬子这次得以生还多亏了城主大人费心了。”
“我已让仆役准备好宴席,还请城主赏脸。”李漠右手伸向府内,腰稍稍下弯,作出了邀请的姿势。
“不不不,有劳李府主费心了,我实在吃……我实在是还有很多事务要处理,这次就先算了。”
城主一边婉言谢绝了李漠的邀请,一边转身欲登上了停在身后的马车。
城主身后稳稳停着一辆棕色的马车,看到城主转身,一名侍者打扮的青年就已经从车厢尾部跳下,又伸手从车顶的货架上取下一个有三层阶梯,披着毛毯的踏垫。
青年先是向城主行了礼,然后微微弯腰,将踏垫轻轻的放在了打开的车门前,退到一边,等待城主上车。
“关于事故的调查报告,我已经让老管家交给府上……我还有公务要办,就先告辞了。”
说完,城主迈步进入马车车厢,关上车门。
待到城主进入车厢后,青年侍者重新抱起踏垫,将其搁置在马车车顶的货物架上固定好,确认牢固后,才伸手抓住马车尾部的把手。青年侍者的左脚踩在了尾部的铁杠上,右腿微微用力,拉住把手轻轻一蹦,整个人瞬间就贴在了马车尾部。
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结束,青年侍者拍了拍车壁,示意车夫自己已上好车,坐在前方的马车夫听到了动静,挥舞起手中的鞭子,在马蹄声和吆喝声中,马车渐行渐远。
当马车转过街口,看不见李漠的身影了,城主急忙掏出手绢,摊在右手上。
城主微微倾斜手杖,让手杖冲向手绢,嘴巴低声地呢喃着什么话语,只见周围的空间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经过。紧接着,手杖顶端镶着的海蓝色宝石上,就逐渐凝聚出了一个漂浮着的鸡蛋大小的水球。
城主用手绢触碰水球,水球如同坠落在地上的熟透果实一般,散射开来,呈放射状浸湿手绢。城主抓住浸湿的手绢,不断的擦拭着双手——因为刚刚和李漠握过手——连毫无关系的指甲缝和手背都不曾放过。
“这些讨厌的神龙族,和他们生活在一个城市就让我觉得作呕!为什么要派我来管理他们!”
已经没有外人在场,城主终于不用极力掩饰自己内心中的厌恶情绪。
带着城主的满腔怨言,马车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书房内,仆役将一杯泡好的香茶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李漠面前,李漠接过茶盏,闻了闻香气,小口喝着,品味着茶香。
品味够后,中年男子放下杯盏,眼光扫向了平放在桌子上的信函。信封干净整洁,四周镶着细小的银边,气质上倒也有几分优雅和大气。函口被用来保护信件内容的赤红色火漆牢牢地封住的,上面印着一只怀抱着长剑的巨龙——帝国的纹章。
各种各样的信息都在证明,这封信函的正式性和真实性。
李漠拿起小刀,轻轻切开火漆,将信纸抽出,打量着信件内容。
信纸的材质比起信函,倒显得有些粗糙,坑坑洼洼的纹理肉眼可见,但是这些差异李漠并不关心,他在意的是信纸上所记叙的内容。
很快,李漠便扫完信纸上的文字,因为字数本身就不多,或者说,仅仅一句话……
“因为到了求偶期,性子变得狂暴,才引发了这次意外?霍德曼那死老头是当我傻还是觉得我好糊弄!”
说到这里,李漠又想起了刚刚城主霍德曼对他的“劝告”,眼中血光一闪,硕大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书桌上,不堪受重的木桌发出清脆的破裂声,顿时木屑横飞。
“现下早已经不是灵兽的求偶期了,就算有那么一两种的例外,那么现场怎么解释?现场击毙的灵兽可是有十余种,而且包含了凶戾和温顺的,以及不该出现在山脉外围的……这明显是有人蓄意而为。”
李漠为马虎的调查报告而震怒,却又很快安静下来,陷入沉思。城主霍德曼的为人他还是清楚的,虽然对自己并不友好,但他做事风格还是严谨的,一切涉及到公务的工作,不曾有过怠慢或敷衍,那么为何这次……
经过重金请来的修士施展光魔法洗礼,李府二少爷李焱的伤势有了很大的好转,外表的伤基本愈合,体内的伤也减轻了不少,已然入梦。
众仆役看李焱睡得安详,不敢惊扰,便纷纷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关上门。但他们并不知晓,李焱体内,却谈不上什么安详……
在一片漆黑的空间中,伸手不见五指,仅有一道圆形的顶光从上方投下,有点像话剧里的打光,投在了下方的一对椅子上。
一边,坐着李府的二少爷李焱,稚嫩的脸上充盈着畏惧,双手撑着膝盖,时不时抬起头来小心的打量前方一眼,又迅速低下,好像一个犯了错准备接受批评的学生。
在他对面,坐着的,也是李焱!
一模一样的身形,一模一样的面孔,只是比起前者,面色有些苍白却不显得病态,眨眼间隐隐闪烁着几丝妖媚和诡异。
如果有背景存在,那前者就是人畜无害的花儿,而后者则是散落的乌鸦羽毛。
“那个,火哥,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别搞得气氛这么尴尬,我真的受不了……”
“你还好意思说受不了?我才要受不了呢!你可真是给了我意外和意外呀!”阴柔李焱没好气的说:“两世为人,投胎重生,这可是只存在于炼金古籍里的传记故事呀,你可知道有多少魔法界的大能都梦寐以求能带着前世记忆投胎转世吗。”
“我……”
“你什么你?虽然我很意外你的灵魂是个异世界人,但是我更意外你竟然安于享受,毫无进取精神,前世那么多……是叫网络小说吧……都白看了吗?”
阴柔李焱的话准确的命中了李焱的痛点,让他无法作出任何话语来反驳。
确实如火哥所吐槽的,李焱,是一个网文里常出的穿越案例,通俗易懂。
唯一不同的是,来到异世界,投生在了一个大户人家里,李焱渐渐被锦衣玉食所陶醉、所腐化,变得安于享乐,对修炼习武毫无兴趣。
吃喝玩乐是他的日常安排,游手好闲是他的生活习惯。
而今天,李焱带着仆役去城外的血雾山脉打猎射鸟,运气很不好的遇上了兽潮,然后深受重伤的归来。或许这个时候,上苍安排李焱重伤而亡,然后引渡一个异界灵魂过来借尸还魂,才合情合理吧?
然而李焱并没有等到什么异界灵魂入体,也并没有重伤而亡,反倒是让一个自称为火哥的存在,进了身体。
火哥原本没有名字,但是进了李焱的身体,读取了李焱两世为人的记忆,就自顾自的给自己取了个“火哥”的名字。
按照他的原话,是这么解释的——
“网络小说里的人物体内,不都有一个起这名的存在吗?爷太老,小太小,还是哥最适合我。”
就这样,李焱的体内多了一名,身份不明名唤火哥的存在。
只是,火哥是如何进入体内的,李焱毫无头绪,在他的记忆里,完全没有什么获宝奇遇。自己也向火哥询问过,却被火哥转移话题敷衍过去,由此推测,火哥同自己相遇的那段记忆,被火哥以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删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