刈禾嗔怒,抬手作势欲打。
李肥闭上眼睛。
刈禾气道:“你为什么不躲?”
李肥弱弱地说了句:“不敢。”
刈禾收回素手,白了他一眼。
李唔摇摇头,笑道:“李肥啊,丰收要有你这点机灵劲,估摸这会儿孩子都不会比你小太多。”
李肥挠挠头,假装不明白师爷爷在说什么。
……
潘小暖歪着头,打量着潘葵,有些怀疑地问道:“你是阿凉的爷爷?”
潘葵点点头,到底是一只粗劣的银瓶,七情六欲都是单薄许多,没有太过激动:“我叫潘葵,是阿凉的爷爷。”
潘小暖好奇地问道:“你也是练气士吗?刘大哥告诉我修行之后可以活很久,而且老得慢。”
潘葵没有回答她,而是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潘小暖不知为何,并不害怕眼前陌生之人,加之本就是个孩子,天性纯真,没有防人之心,如实道:“去群玉山,去修行。”
潘葵想了想,又问道:“你爹娘都待你好吗?”
潘小暖思考一会儿:“爹爹对谁都很凶,老是板着脸,但是从来都不舍得打我,娘对我很好,总是做好吃的给我,但生气了会打人,有时候我惹娘亲生气了,爹爹就倒过来帮我说话。爹爹和娘亲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啊。”
潘葵看着粉嘟嘟的孙女,又想到潘凉小时候干瘪的样子,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触。
“他们没来送你吗?”
“爹爹胆子小,不敢见太多修行者,我娘舍不得我,不敢送,怕哭……”
……
场间潘凉和刘敏全仍在交手,潘凉则是愈来愈有信心,讥讽道:“姓刘的,我以为元婴是很强的呢,是你太弱了,还是我太厉害。”
刘敏全默不作声,一个推手击退潘凉。
潘凉再次欺身上前,作为一个身高刚过刘敏全一半的孩童,进退之间显得极为灵活、游刃有余。
刘敏全再一次击退潘凉,终于没忍住问道:“你打够了没?”
潘凉甩甩手,有些吃痛,说道:“还没打得你满地找娘呢,怎么就够了。”
刘敏全脸色一冷,显然动了真怒。
沈昧摇摇头:“该说不说,这娃娃嘴是真恶毒。”
这句满地找娘明显是触及到了刘敏全的底线。
徐戏奉笑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是吗?”
沈昧叹了一口气:“看不懂你。”
徐奉戏咧嘴一笑:“所以你只是阳神,而我是天人。”
沈昧一字一句道:“咱们出家道士只有阳神真仙,没有天人。”
徐奉戏不屑道:“那是万年之前的事情了,现在的天人之隔与那时候早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潘凉又是一拳挥出,刘敏全这次没有留手,虽然先前也不算有所保留,但这回击的一切却是出了全力,巧妙避开了本该相触的两拳,自己的手臂远长过潘凉。
等自己拳头砸实了,潘凉的拳头还落在空中,下一刻便会飞出三丈远,没有机会打到自己。
潘凉却忽然抓住刘敏全的拳头,借力将他甩了开去,间不容发的反向用劲,侧身撞了刘敏全一个满怀。
刘敏全小腹硬吃了潘凉暗中一击阴狠的肘击,旋即双眼瞪出,吐出一口酸水。
他终于明白过来,潘凉之前一直在藏拙,这一击的力道绝不是寻常结丹等打出来的,当即击溃了他的傍身灵气,小腹本柔软,他又没有外家功夫的底子,全靠比常人坚实有余的肉身硬抗挡住了这下肘击。
潘凉讥笑道:“嘿嘿,很疼吧?”
刘敏全并不吭声,只是一把抱住潘凉,使出了此战第一个道家神通,五行大遁,土遁。
当即身体仿佛融化一般,带着潘凉融入土中。
刘敏全身形陷入土中一半,连带的潘凉已经只剩一个头颅还露在地上。
刘敏全再次使出遁术,将身子抽离,黄土没法法术加持,直接凝实成为一块坚地,将潘凉牢牢禁锢在土中。
“喝!”潘凉闷喝一声,发力,崩开周身黄土,一条条裂纹蔓延开来,立刻就要脱困而出。
刘敏全单手结印指向地面,使出了第二个神通,指地成钢。
五行相生,土生金,瞬间困住潘凉的土地仿佛变化为一块钢铁,将其牢牢包裹住,几条裂隙闭合,巨力挤压得潘凉失声大叫。
刘敏全胸膛微微起伏,连续使用两大神通,对于他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消耗,尤其是后者的指地成钢,除了可以将土地夯实钢化,最主要的作用还是能够禁绝遁术。
没有一息停顿,甚至没有换上一口气机,刘敏全直接提脚,向潘凉头颅踢去。
这一脚落在常人身上,头颅定是会被踢飞。
“敏全!”
“潘凉!”
沈昧和李肥几乎是同时出声。
一直观战的李肥来不及思考,直接使用缩地成寸的神通,想要瞬移至潘凉身前。
徐奉戏一手按住沈昧肩膀,轻轻一压,稍作阻碍,让他出手慢了一步。
而那边李肥身体则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向前栽倒,如果这时有月光照耀的话,影子将会显现出李肥的左腿被一条小蛇缠绕,仿佛将他的影子死死咬住。
人不动,影子就不会动,反之,影子被咬住了,人也难以动弹。
陈凤垂出现在李肥身旁,伸手扶住了他,避免他摔个狗吃屎。
徐奉戏的三条恶蛟可以在阴影之中穿行,常常以黑蛇的姿态出其不意地从敌人影子中窜出发出影袭,而此刻月食无光,好比整个天下都是一座暗室,极为少见的有人能占据如此大的地利,徐奉戏的三头恶蛟已经肆无忌惮的黑暗中任意横行,并且可以随意穿行,毫无阻滞。
只不过无形无质,此刻如同在阴影中显现,所以当前环境下,是不可视的。
刈禾直接拔剑,剑光一闪,不是劈向那一条蛇影,而是直接劈砍向徐奉戏,因为那条蛇影只是出现了一弹指就消失不见,而她其实看不见徐奉戏施展了什么手段,只是本能感觉是他作祟而已。
沈昧此时无暇顾及徐奉戏所施展的手段,如果他细看一眼,就会发现,这是类似于那位大名鼎鼎的纯阳真仙曾在岳阳手书所留的“朝游北海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的手段。
诚然,徐奉戏的行蛇之术的确是脱胎自这位“吕祖”的道法。
潘小暖早已呆立在原地,他第一次在刘敏全身上感受到那种冷漠与凶戾共存的气质,这都是极为陌生的感觉,半点不似平日那个温和待人的刘大哥,以至于她一时间都忘记了担心阿凉。
潘凉直勾勾盯着迎面而来的一脚,这一刻已是六神无主,自从进入结丹境界以来,小泥鳅就不复之前可以随意出入心湖的自由,只能从两腿的足太阴脾经走穴而出,此刻全身都被牢牢紧缚在地里,根本无法唤出小泥鳅御敌。
两头巨大无朋却无法看见的黑蛇随时可以出现在潘凉两侧,只不过现下没有主人的指示,吞吐着信子,身在暗处,肆意缠绕着几位并不知情的修行者,仿佛在单方面玩弄着几只微不足道的猎物。
剑光闪烁至徐奉戏身前,便毫无预兆地消失了,仿佛泥牛入海,没有激起半点波澜。
一击未果,刈禾也没有再出剑的打算,打不过。
刘敏全脚尖带着劲风,电光石火之间就要将潘凉头颅踢飞。
当然,就算刘敏全接连使出两个道家神通,现在已经没剩多少气机了,即便使出了全力,应该也是踢不飞潘凉的头颅的,但是踢断颈椎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劲风直接击散了潘凉的头发,脚尖在潘凉额头停了下来,一条虚无的长蛇出现在潘凉面前,吐着信子,是小泥鳅没错了。
潘凉一头冷汗,面色惨白,极大的危机感前,小泥鳅终于摆脱了实体的桎梏,领悟了影袭的能力。
不过还是慢了一丝,并没有来得及阻止刘敏全的踢脚,是刘敏全主动停手的。
刘敏全收腿,指地成钢的神通不再维持,面无表情的转身,没有再去看潘凉。
元婴打结丹,大人打小孩。不值得动真火,端的是提不起劲。
潘凉黑着脸,几下挣脱出身,衣服上满是污泥,显得有些狼狈。
潘小暖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去关心谁。
她并不知道阿凉便是自己的兄长,家里也从来没有提过这事,所以潘小暖心里是一直倾向她的刘大哥能赢的,但是刘大哥刚才的样子,好像有点可怕呢。
李肥见这边没有的战斗没有继续,松了一口气,没有继续关注。
陈凤垂传音道:“李肥,你看看那张纸上写了什么?”
李肥摇摇头,传音道:“就是几笔墨迹,好像是一幅模糊的画。”
李唔笑道:“这天象有些邪性,也不知道是否与此处有关联,咱不必等守真师父回来了,先走吧。”
陈凤垂点点头,自然听从先生的。
李肥看了一眼刈禾,后者朝他颔首。
不知为何,心中的悸动忽然减少许多。
李肥并不知情,就在方才,守真和尚为他劝返一位关外道的佛门苦行僧。
即可以说是以理服人,又可以说是以力服人。
李肥对灰头土脸返回身侧的潘凉说道:“要一起走吗?”
潘凉“嗯”了一声,没有说话,也没有掸去身上的污泥。
徐奉戏拍拍沈昧肩膀,“老哥,咱们有缘再聚,我得走了。”
沈昧行礼:“无量天尊,道友保重。”
李唔并没有拒绝徐奉戏的同行,虽然此人行事古怪,性格乖张,暂时不知敌友,但是沾了潘凉的光,有一位仙人境保驾随同,足以震慑一切。
潘葵笑吟吟地看着孙女,说道:“小暖,我们走了。”
潘小暖只是有些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潘凉看了妹妹一眼,没有说什么。
一行人外加一条老狗就要离开。
忽然,背后传来潘小暖的声音:“阿凉,要一路顺风啊。”
潘凉扯了扯嘴,却是没有回头。
李肥刚走出不过百步。
眼前一位白衣女子出现,挡住了去路。
女子身着齐腰襦裙,年纪看着不大,面容清秀,五官姣好,额头稍有些高,身材颀长,足有八尺。
这里的八尺是古制,大概是成年男子一臂的长度,现今建炎的度量衡中,一尺大概是一臂半长。
约定俗成下,现代形容身高依旧是遵循古制。
女子虽是一人拦下队伍,眼中却仿佛只有李肥,目无余子。
刈禾与陈凤垂同时向前半步,挡住了李肥。
女子开口,声色清丽,宛如黄鹂:“不必紧张,文庙就我一位代表,其他来人不会出面,为表诚意,我花了一些时间,为你请退了两位恶客。”
女子声音动听,并无倨傲成分,几人忽然觉得,可能是因为她的面相问题才导致的误解。
女子笑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名言妃,几位可以叫我妃好。”
“好?”李唔皱眉凝思,古代男子言氏不言姓,氏前名后;女子言姓不言氏,名前姓后。
“好”字拆分开来,就是个“女”加“子”。
李唔试探问道:“请问姑娘可是子姓?”
女子落落大方,坦率承认:“正是。”
“好家伙!文庙来人,子姓,那多半是至圣先师的后人了,言字辈的,辈分够大,说不得年纪也比我大……”
建炎王朝开国皇帝岱山封禅,为尊至圣先师为儒圣,编修补遗《至圣世谱》全谱记载了儒圣五十世祖、六十世孙,共计四千余人,并为其后人御赐了十个字辈用以取名,分别是:希、言、公、彦、承,弘、闻、贞、尚、胤。
除了养异姓为子者、赘婿冒姓者、子随母嫁者、流入僧道者、下贱者、不孝不悌干犯名义者等,都可以入儒家圣人谱系。
言字辈,那就是建炎王朝开国皇帝到二世之间的字辈了,距今将近四百年的事情了。
李唔问道:“敢问至圣先师是姑娘的?”
“正是小女子五十六世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