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养气机一说，往往比吸纳天地灵气更为重要。
道家修行讲究的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反虚、炼虚合道，都以气机伊始。
武夫也讲究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武夫倚仗气机与人交手，往往气在体之外。
读书人的意气更是尤为重要，讲究一个“吾辈读书人，惜气胜惜金。”
天人之下，终究逃不过一个气数。
气机究竟为何物？
李肥不禁思虑这个问题。
如今自己也是有气机傍身之人了，虽说这一口气机的得来殊为不易。
李肥陪同了陈凤垂一个白天，再确定自家先生身体无大碍后，终究还是在当晚腆着脸皮说要回家。
主要也是这次出来没留下个音讯，不然徐夫子课堂上的代教也不是不能搁置一天，就是怕哥哥嫂嫂知道自己无故失踪后会担心，李肥才在这个时刻提出了要回家。
本来是陈凤垂要送李肥的，可李肥却万万不敢再劳烦又跌境一次的先生，急忙保证自己一个人也能回去，也不需再劳烦其他人了。
离去前鸿都学宫大祭酒陈道流又见过李肥一次，只是没能说上几句话，却是送了李肥一个缩地成寸的神通，说能帮他省下不少脚程。
李肥恭恭敬敬就两架瑶琴一事向陈道流道谢，陈道流坦然受之。
此刻天色已是不早，李肥刚出下菰城，走在乌程县与清湖县毗邻之地的乡野林间，路虽不认识，但好歹明辨方向，知道南边走就行了。
天色再晚些就开始下雨，李肥有些无奈，要是有像大哥一样看一眼云就能预知天气的本事就好了。
李肥在林间走起路来，心念一动就是缩地成寸的神通施展，脚下每一步都是跨过四五丈距离，速度极快，估摸着回到乡中的时候，还能勉强睡上一个整觉，不会影响明早代课的精神头。
李肥在林间穿梭，看时辰不算太晚，只是夜色开始浓重，天上落下雨水，势头一点一点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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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湖县外有一座扎眼的小山丘，此山甚小，名为中山，山中有寺庙名为中山寺。
寺庙荒芜已久，传说是个不详之地，曾经兵灾所至，专门用来堆砌死人的。
一男一女冒着雨躲进破败的中山寺中，两人皆是年纪不大，男子相比女子高出半个头，不曾及冠。
二人相貌肖似，一看便知是一对兄妹。
“你说这天，怎么突然就下起雨来，好在是有一处地方躲雨。”哥哥扯着嗓子抱怨道。
“哥，进庙先拜佛，规矩礼数不能少。”女子叮嘱道。
哥哥哪里讲究这些，一屁股坐在地上，却也是压低了音量，问道：“以前这些话不都是你说的吗？”
女子脸色微红，“我这两日身上不干净，不方便说。”
哥哥无奈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神龛，有口无心道：“我兄妹二人初到宝刹，无心叨扰，实属天气留人，望神仙能垂许暂住一宿，绝无他求，诸事费神，伏乞俯允。”
说罢哥哥一挥手，灵气在地上扫出一块干净的空地，让自家妹妹坐下。
“妹，等这次入了喑雷山，哥哥给你寻个女师父，让她教你斩赤龙。”哥哥突然说道。
女子坐下来，点了点头，虽然脸色微红，但眼神也是有些憧憬。
可惜喑雷山那位探子师父留下的修行法门只能男子身练，不适合女子修行，不然以妹妹这样的聪慧，现在一定已经结丹，哪像他一样，卡在心动境界好几年了，一直无门无路。
“哥，那边好像睡着个人。”女子突然说道。
哥哥顺着妹妹的视线望去，庙门的左边，哪里是人，分明横躺着一具尸体，以他的目力看出，已经腐烂了大半，还有老鼠啃噬过的痕迹，却是没有多少腐臭，因为就躺在门后的缘故，所以才没有在进庙时就发现。
“晦气，怎么会遇上死人？”哥哥白水脸色一沉。
“哥，没事的，咱们和神仙请示过了，百无禁忌。”妹妹白壁小脸微白地说道，倒像是安慰自己多些。
白水脸色立马正常起来，笑着说道：“没事是没事，哥好歹是个心动境界的练气士了，还能怕个死人不成，不过妹，咱们可以不和死人一起过夜吗？”
“那就只能在外头淋雨了。”白壁说道。
“可以让他在外头淋雨吗？”哥哥问道。
白壁摇摇头，有些固执地说道：“他才是先到的。”
白水瘪了瘪嘴，无奈道：“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拾点稻草把他盖起来，省得看着瘆得慌。”
“嗯。”白壁点点头。
白水在破庙里收拾一圈，捧出一捆杂草，给尸体覆上，看样子尸骨上少了两腿小腿，一旁还摆着一个缺口的破瓷碗，应该是个被歹人砍断双腿的小乞儿，只是不知为何死在了庙中。
“有人来了？”白水忽然说道。
远处两道身影极快的奔向中山寺，白水警惕的握紧腰间短刀。
“应该也是避雨的吧。”妹妹小声说道。
“好大的雨啊……”
“咦，怎么还有两个人？”两位身穿制式衣服的年轻男子跑进中山寺，衣服都是叫大雨给淋湿透了。
白水打量一下二人，都是肉体凡胎，没有修炼过，这才放松一些。
“我们是清湖县会同武馆的弟子，贸然闯入，还请二位朋友不要见怪。”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男子笑道，颇为自来熟。
“没关系，我们也是刚进来躲雨。”白壁白壁说道。
“我看两位衣服也湿了，不如我来生个火吧，刚好我包裹里有火摺。”年纪小一点的男子说道。
说罢男子转了转头，发现了庙门后面的一堆杂草。
“别……”白壁刚要出声提醒，男子已经将手伸向草堆。
那男子提开一把杂草，却是看见了一个腐烂的只剩下半张脸的头颅，着实被吓的不轻，后退一步，一个腿软坐倒在地。
“师兄，是个死人。”稍小一点的男子颤抖着说道。
“哥。”白壁同时也叫了一声白水，知道自己这一下好心提醒，就引起了不必要的误解。
“你们是杀人犯吗？”男子颤巍巍地问道。
“师弟，不许胡说，”身为师兄的男子瞪了一眼师弟，“你先冷静些，这尸体一看就是死了很久的，而他们两位，衣衫尽湿，看这样子也是匆忙进庙躲雨，应该是和这具尸体没有关系。”
师弟依旧吓得不轻，拾起地上散落的杂草，就要给扔回去。
忽然，草堆之中一直枯烂的白骨手伸了出来，一把抓住师弟，力道之大，师弟一下子就被拽了过去，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拧断了脖子。
白水一个箭步挡在白壁身前，手握短刀。
草堆之中一具挂着血肉的白骨站立起来，十分渗人，只见他折断了师弟的两条小腿，为自己装上，然后坐在庙门前，挡住了去路，开始用尖尖的指骨，一点一点剔除自己身上的烂肉。
“妖怪……”年纪大些的师兄骇破了胆，哪里见过这种症状，裆下一热，竟是屙了裤子。
“妹，这地方真邪性，居然还有会妖怪妖，你先站着不要乱动，我试探一下，要是我不是他的对手，你看准机会就跑，只要你安全了，我指定也能逃掉。”白水沉声说道，至于为何先让白壁站着，自然是怕外头也有这样的妖怪，若是自己能打过这妖怪，那是最好，不用让白壁涉险。
白壁点点头，原地站着，不敢说话分白水的心。
“喂，那边的，不想死的就机灵点，我出手拦住这妖怪，你自己看准机会就跑，别杵在这里碍事，到时候先成了妖怪的血食。”白水出声提醒道。
“妹，待会儿让他先跑，你先别出去，机灵点。”白水压低声音说道，只有贴身的兄妹二人可闻，那男人非亲非故的，自己肯出手救他，已是天大的恩情，用他来探探路，算不得过分。
白水一个箭步冲上前，手中短刀劈下，白骨妖怪一抬头，两汪血水汇聚的眼窝极为渗人。
白水硬着头皮直视着他，这时候要是敢挪开视线，与找死何异？
白骨妖怪反应敏捷，一手握住白水的短刀，一手就掐向他的脖子。
白水低喝一声，持刀右手炸开一团紫色光芒，顺着短刀，紫光蔓上白骨妖怪手臂，是道家雷法，颇为正宗的掌心雷。
白骨妖怪虽然没有肉身，但也知道疼痛，一甩手，将白水连刀带人一同甩开。
白水落地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
我打不过他，找机会跑。”白水低吼道，已然确定自己绝不是这白骨妖怪的对手，自己一身灵气只能施展五次的掌心雷，打在妖怪身上，居然毫无作用。
白骨妖怪站起身来，用着从师弟身尸体上拆折下来的双腿，有些不太灵便，白水见此，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情况他的行动不便，自己应该能拖住他，给白壁争取到时间逃跑。
“喂，那人，你就这么傻傻的等死吗？还不快跑！”白水对着那会同武馆的师兄喊道。
白骨妖怪已经向自己奔来，白水紧了紧手中短刀，方才一次交手，强忍着攥住了短刀，没有让兵器脱手，现在虎口已是有了两道裂痕，还有施展掌心雷的灼伤，手心生疼。
白水一刀挡住白骨妖怪的骨爪，又是一记掌心雷打在妖怪胸骨上，妖怪骨爪牢牢抓住短刀，竟是不能逼退。
这一掌力道不轻，将他眼眶里的血水都打散出来，飞溅在脸上，白水当即闭眼，没有被血液侵蚀眼睛，脸上却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会同武馆的师兄回过神来，见庙门空了出来，拔腿就跑，不敢停留。
只是他肉眼凡胎，哪里看得出夜色和雨幕之中笼罩着一层极淡的血色雾气，男子刚一出门，没有防备吸入了一口雾气，身子就像泄了气般瘫软下来，一头栽倒在地，没了知觉。
外头雨势极骤，地上早就积满了水洼，男子就这样覆面倒地，将头置于水中，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白水不得不腾出一只手在脸上胡乱摸了一把，擦去血水，却被那骨头妖怪趁机，一拳打在胸口，心脏一滞，一身灵气也是被打散。
白水双脚借力，在骨头妖怪胯间一蹬，抽出短刀，拉开距离。
“妹，外面的雾气有古怪，你先别出去，我还能和他周旋一下，待会儿我说跑你再跑，你跑的时候，千万屏息，别把雾气吸进去。”白水咬牙忍痛交代道，趁着说话的间隙，他猛吸一口气，心脏又蓬勃跳动起来。
“哥，外头有人。”女子白壁说道。
此时中山寺外，一个少年扯着昏倒的男子的头发，将他的头颅提出水面。
少年正是李肥。
此间的血雾对有灵气傍身的练气士来说，影响不大。
李肥虽不是本地人，却是听闻过中山的邪性，大嫂娘家原先就是落户在中山旁，后来才搬到乡镇里来，这里原本也是有村子的，只是听说住在这里的人，没有善终的，虽然活得也算长久的个例，耄耋期颐都有，但都终于恶病，无一例外。
不过倒是作为阴地的风水不错，几乎附近邻乡中哪家哪户的老人死了，都要葬在中山，李肥没记错的话，外乡嫁过来的嫂子的父亲好像也葬在这里，即便每年清明扦坟飘的时候，大伙儿祭拜都是三五结伴一同前往，很少有孤身一人的。
李肥路过中山脚下，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虽然心里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奈何仍是没管注自己的腿，仗着有缩地成寸的神通，还是往中山绕了绕。
李肥见到白骨妖怪，没有太过惊讶，这世上有神仙，自然就有妖怪，只是没想到小小的清湖县外就有了。
李肥抱起男子，几步走出雾气笼罩的范围，将他靠在一棵树下。
“缩地成寸？”白水看着李肥神奇的步伐，仅仅几步，就又从百丈开外走了回来，虽然不曾见真人施展过，但也是猜出了缩地成寸的神通，以为是遇上了驻颜有术的前辈高人。
白水当即高呼道：“前辈，我妹妹也是个不曾修行的凡人，求前辈出手相救，将她带出迷雾就行，不用管我。”
妹妹白壁咬紧嘴唇，一言不发，不敢求这位“前辈”出手帮助自己哥哥，生怕他是个怪癖脾气，再一次出言误事，只要自己这个累赘平安了，哥哥没有牵挂，一定也能逃脱。
李肥到现在也不算真正修行，对自己的实力一知半解，不敢贸然和妖怪相斗，听闻白水之言，也不反驳，而是对着庙门喊道：“你让她屏住呼吸跑出来，我带她出去。”
白水闻言，脸上露出笑容，一个匆忙招架格挡开白骨妖怪的攻击，闪身躲到神龛后方的角落里，想着引开白骨怪物，好腾出路来让妹妹逃跑。
谁料想，白骨怪物不为所动，丝毫不理会白水，而是向白壁奔去，双腿虽然不灵便，力道却大，一跃之下，瞬间就冲到了妹妹白壁身前。
“妹！”白水目眦欲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