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庭崇妙天,丹池山上
赵见把玩着手中小剑,自言自语道:“难怪你之前叫做小逡巡。”
这把易名叫做箪粪的飞剑,难以理解的对自己千依百顺,好像自己才是它的第一任主人一样。
借由老赵头那一口气机,这小逡巡好似在飞剑巡回上最为擅长,其次才是切割。
赵见不信邪试了试,果真一口气机绵绵不绝,气尽时,已是在指尖巡回了一千六百里。
当然,这一试便消磨了大半日光景。
“你是真的无聊啊。”赵贫笑道。
赵见点点头,是真无聊。
印象中很少见到赵见这幅意兴阑珊的样子,赵贫问道:“李元君不是给了你几册书吗?都看完了?”
赵见摇头,实话实说:“《黄坤载气机升降图》我是硬着头皮看完了,先不说这凡人的野路子我现在能不能用上,好歹也算是看得懂,有迹可循,至于那《周易悬象》和《四圣心源》之类,完全就是天书啊,通篇讲些易学医理,看得懂单个文字,却看不懂一连串的句子。”
赵贫叮嘱道:“看不懂就慢慢看,李凝姬说了,都是对你修行武道有裨益的。”
赵见点点头,目光注视着漂玉池,崔嵬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出来。
“老赵头,什么时候才能出了这小洞天啊?”赵见忽然问道。
赵贫白他一眼,“出去干嘛?这两天,剡县来人不少,人多眼杂的。”
“不是都去了四明山吗?刚好溜出去透透气。”赵见说道。
先前赵见行迹消失在剡县上空已经是够耐人寻味了,即便剡县钟灵毓秀,一县之地竟有三处洞天,两处福地,密集程度令人匪夷所思。
如此,自家的金庭崇妙天也是难逃嫌疑,毕竟小洞天不会跑,李凝姬原先是做好了封山几年的打算,她是洞天之主,地仙存在,想要藏匿起来,比起其他几个剡县的洞天福地都简单的多。
这次赤水洞天有蛟龙载人飞出,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解了燃眉之急,把朝廷的第一个怀疑对象,吸引到了赤水洞天之上。
赵见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这几天,和崔嵬老赵头一同离开金庭崇妙天,也省得李元君去做那此地无银三百两之事。
赵见见老赵头揣着明白装糊涂,撇嘴说道:“你不走,我就和崔嵬走了啊。”
“走走走,腿长在你们身上,我还拦得住?要走就赶紧走,省得碍眼。”赵贫挥手,一脸嫌弃样。
“那你呢?”
“我一个废人能去哪里?再说我也习惯了躺在一个地方不动,这身躯是新的,气机也是新的,人也是新的,和过去的赵贫断的干净,你放心吧,不会叫人认出来的。”
“你是舍不得李元君吧。”赵见觉得老赵头说得有些道理,对他挤眉弄眼用嘴型说道。
赵贫才不理睬他。
赵贫明知故问道:“只要我和崔嵬走了,就不用封山了对吧?”
“臭小子,你知道为何这世上的剑大多数都需要鞘来承载吗?”赵贫不答,转头问道。
赵见试探回答:“是因为闭鞘能养意吗?”
“那你知道为何闭鞘能养意吗?”赵贫又问。
赵见摇摇头,自然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对剑来说,被鞘约束的乐趣,有一半来自于随时可以出鞘。”
“懂了。”赵见点点头,记心里了。
“懂什么了?”
“从心所欲不逾矩?”
赵贫摇摇头,“你懂个屁……”
赵见也不纠结,忽然笑道:“老赵头,自我三岁时,我就知道山根断了意味着从此成不了仙人,但我没有放弃,我对着一本市坊拳谱练拳,每日挥拳五千下,也没人教我,也没人能叫我,起先打不完时我就赊着,后来越赊越多,再后来越赊越少,直到十五岁时,我才将四千多天,一天五千下挥拳补全,再后来,每天能挥拳一万下,再后来,拳谱翻烂了……就体魄而言,该有的裨益还是有的,不该有的幻想果真也没发生半点儿……”
赵贫静静聆听,拳谱自然是他准备的,是市坊流传的吗?当然不是,来头不小,不过赵见说没人教,没人能教,不算假话,他的确是靠着自己一股倔劲为自己打下的根基,何以致拳拳?武道向来是拳拳之心换拳拳之力,日日维艰换计日程功,有付出总会有回报,即便你再不是苗子。
赵见面露苦楚,“这一下子通过外道的落魄法,成了武夫的阴神境,虽然也算不得揠苗助长,至少我这十几年来,每天都全力以赴了,但是以前的进步虽然不大,却是实实在在,现在的境界虽高,却是看不到脚下路了,明明知道按部就班一辈子也没有现在一星半点的成就,可心里就是好生难受。”
我从来没后悔过什么,这是第一次,但就算是让我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落魄法,所以我想明白这回事后,我心里就更加难受了。这会儿体魄损耗严重,无从考究,但估摸着这武道的断头路是无法回头了。”赵见赵见揉了揉揉眼睛,絮絮叨叨说道着,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患得患失的一天。
赵贫挨着他坐下,笑着问道:“不像你的性子啊,怎么突然说起丧气话来还一溜溜的?”
“只能在你面前说说啊。”赵见呵呵一笑。
“要是当着崔嵬的面呢?”赵贫问道。
“那自然是落魄豪气,”赵见笑道,忽就容光焕发,“断头路又如何,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赵贫一扭头。果然,身后那个阳神境界的崔嵬自漂玉池走出。
“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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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明山赝迹下,大俞村
一户普通的农户家中,少女来到这里已经两天了,期间妇人一直和她说,要帮她去寻小锦。
起先她是有些怀疑的,现在已是全然不信。
这妇人,就是自以为在上中捡到了什么宝贝,虽然不想着能拿去换钱财,但也是想先拿回家摆着,只看看也欢喜。
这两天,妇人一只旁敲侧击向她打听山上神仙的事情,她虽然人性单薄,却也不是真傻。
少女吃完一小碗粥,有些不适,她本就是世上最精纯的灵气凝结,吃些多是糟粕的俗粮进去,免不了去芜存菁的不适感。
桌上只有她和妇人,不足年的小婴儿躺在里屋床上睡觉,婴儿的父亲大清早喝完粥就上山砍柴去了。
“我要走了。”少女放下手中碗,说道。
“你这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要去哪里啊?”妇人神色看起来有些紧张,连忙劝阻道。
“去找小锦。”少女说道。
“姑娘,你就安心住下罢,我和我男人都去帮你打听小锦的,这还没将周遭都打听全呢,你要是这会儿走了,我有小锦的消息,和谁说去。”妇人讪笑着说道。
少女摇摇头,“我自己去找就够了。”
妇人还想劝说什么,忽然厉声叱喝道:“你进来干什么?快出去!”
原来是一条毛皮打结的老狗不知何时走了进来,老态龙钟,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臭味,老狗脖子上拴着粗麻绳,只进来了几步就被绳子勒住了。
癞皮的样子很是遭人鄙弃。
妇人家这条活了十几年的老狗,又脏又臭,从来也没让它进屋过,就拴在屋外头,不管风晴雨雪,就是用作看门,一日两顿汤泡饭伺候,倒也还算尽忠职守。
平日里它倒是摆正自己的身份,一直低眉顺眼的,也不敢踏进屋里头半步,连日来不知什么回事,老是站在屋头万里望,一双狗眼了都是眼屎和浑浊的狗泪,倒人胃口。
今天不知道抽了什么邪风,已经是第二次走进屋里,妇人骂它也没用。
“让它进来吧。”少女说道。
妇人闻言,尴尬地换上好脸色,好言说道:“这畜生脏得很,从来也没洗过,还这么臭,让它进屋子里干嘛?”
“它要死了,它一直在和你道别,只是你听不懂。”少女说道。
少女起身向老狗走去,才相识不过两天的狗子并不吝惜热情,摇着尾巴,少女蹲下身子,老狗就亲昵的蹭着少女的膝盖。
少女摸摸它的头,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向它吐了一口灵气。
老狗仰望鼻息,有些懵。
“我走了。”少女站起身来,不理会身后妇人的劝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少女一人来到先前的剡水河边,不曾想脚边河水汇聚成一个蛟龙头。
“你玩够回来了?”少女问道。
青蛟谄媚似的蹭蹭她裸露的双脚。
“其实你可以不用管我的。”少女实话实说。
青蛟忙不迭摇头。
少女淡淡一笑,踏足水面,青蛟昂首挺胸,顺顺着大渎水而行。
而那少女离去后不久,那户妇人家中。
妇人站在屋头,双手叉腰望着少女离去。
过了半晌,妇人蹲下身子,笑着解开了老狗脖子上的绳子,还摸了摸它的头。
活了十多年的老狗头极少体会到自家主人的笑脸和自由的感觉,不禁有些茫然。
妇人双手捧着狗头,眼神冰冷,却是笑着说道:“没想到抟丹老祖陈喜夷的的丹道居然到了这般功参造化的地步!”
老狗猛然惊觉,眼前这人根本就不是自家主人,就要狂吠起来,冲上前扑咬。
妇人双手不动,捧着狗头。
老狗竟然做不出任何反应。
妇人不去看暗中那些觊觎的目光,没好气道:“看什么看,老娘到手的东西,有本事就来抢,没本事就滚蛋,都是些白长了招子的怂货。”
“许多年不吃血食了。”妇人摇了摇头,表情看似有些厌弃,眼里却是藏不住的狂热。
双手微微发力,老狗呜咽着,狗头被拧作一团,双眼也爆露出来。
妇人一双手的蹂躏之下,老狗被抟成一团血肉。
皮囊的伪装掉落,妇人倒地不起,蹲着的本身却还是个容姿毫不出众的妇人。
妇人拍拍手收好血食,转身扭动着并不婀娜的身姿,三两步便消失不见了。
不多时,地上昏厥的那作为皮囊的妇人扶额起身,觉得脑子有些胀痛,自己不是应该在河边洗衣服的吗?
忽然她发现自己倒在血迹中,双手满是鲜血,惊骇的大叫起来。
被人侵占身体两日的妇人眼前一黑,再度晕厥过去,叫声却惊醒了屋中还在睡觉的女婴,哇哇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