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上位,你配吗?”长春椿冷笑道,一手指向天空,气机浩荡,拔地而起,涌泉一般顶起陈道流一泻千里的气机。
再不敝帚自珍集,硕果累累的武道物相地涌金莲,生生承托住陈道流溃败的气象。
为的就是接住那一条跌落凡尘的蛟龙,此刻微如芥子,隐于凡尘,存在哪一滴甘霖之中都有可能。
蛟龙落地,化为凡泥还好说,就怕被那一柄扶摇直上的飞剑完成斩龙。
张春椿心下的震撼,他为何不知道还有“岁在龙蛇”这一回事?谁给批的谶语?李含光那厮?
“如何不配?天上人尸位素餐何其多,能拉下马一位,就是气运到头,天赐不予反受其咎。”老者化身长剑,逆流而上,所受之重此刻已不能多言语,却是意气风发,借着天地妙音发生,风雨雷电,催生出黄钟大吕之势。
“休得胡言。”李唔大喝一声,突兀间,雨幕翻转,天地间为之一言肃清,风停雨止,雷隐电熄。
赵见一张口,一道光华飞出,直直的向着李唔枭首而去,难怪是小说演义中,仙人一张嘴就是飞瀑倒悬的景象,半点不夸张。
陈凤垂第一时间护住自家先生,浩然气机毫不保留的借与先生施展。
一时之间,地上各显神通,天上阴阳二气流转,恍惚间就像黑幕中交织着闪电,不断地在雨点之中穿梭,将那一颗颗雨滴切割成更小的雨滴。
“茂流,你的化外身在哪里。”张春椿以心湖之声发问。
陈道流拒绝了张春椿想要接应的好意,紧闭心扉。
如若他真不愿意,究竟是岁在龙蛇,还是一时的潜龙在渊,真不好说。
飞剑阴阳气虽利,真当龙蛇就没有爪牙之利?
“你如何敢言自己德能配位?”李唔叱喝道。
天地之间再无声音,阴阳气只管扶摇而上。
“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德以报天。谁配?”赵见高声反问道,“你可知道什么叫做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
李唔只是淡淡地瞥了赵见一眼,赵见顿时睚眦欲裂,如火焚身。
“境界不够,你这小家子气也配空谈?”李唔的声音无喜无悲,眼神之中还带些怜悯,仿佛在看一只蝼蚁。
赵见不再说话,手握神昧剑。
自知是外道成就的阳神境界,虽然实力上不仅无折扣,反倒超出寻常阳神不知几何,但本身境界方面还是太过空中楼阁,对于阳神之上的世界,妄言附会,才遭了反噬,的的确确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所幸倚仗着神昧剑气的肃杀,很快就能革除体内玄之又玄的气机反噬。
陈凤垂却不给赵见平复机会,阳神身外身直接引战。
赵见咧嘴一下,怡然不惧,两次压金线的手段都用上了,还怕这点反噬?大不了事后结算,他一并承担了。
事到如今,他怎么还敢奢望保存一点谪仙人体魄,只求能不死吧。
老赵头不为所动,他为了这仙人境界已苦等十年之久,期间身躯腐朽,却是违背天理循环,强撑着不被天上那位摄走魂魄,即便知道请上云海之后还是有大逍遥,栖息银瓶亦是好过这具形同尸体的躯干许多,却还是选择日日承受离魂之苦,为的就是有那么一线可能,兴许能得见仙人境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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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之前,定州境内。
赵见问向一位竹榻上的老者,“这次侥幸苟且过来,还能挺过下个冬天吗?”
老者没有回答,双目紧闭。
赵见就这么静静地候着,眼底映出老人脸上的皱纹,那是暮春三月的暖阳也照不进的沟壑。
赵见一介凡人,也无感知手段,就算老赵头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他也不知道。
不知何时,老赵头双目一睁,浑浊的双眼之中,黑白色混为一谈,一对瞽目,早已是瞎了不知道少年。
“挺不过了。”老赵头直言不讳,说罢他又闭上眼睛,“不过死之前还是要办些事的,不然和没活过有什么区别……”
“那也好,上次崔嬷嬷杀了建炎王朝那位太子,老赵头,你去杀一位公主不过分吧?”
“哪一位?”
“玉浓公主,齐瑾。”
“可以。”老赵头点点头,面无表情。
“当真?”赵见愕然,他只是所有一说,想占些嘴上便宜,没想到老赵头就这么应允下来,“人家可是疑似伪仙啊。”
“又如何?碰巧前几日剑成了。”老赵头不以为然。
“真的?快给我看看。”赵见喜出望外。
“还没出鞘过。”老赵头摇摇头。
“哦,这样啊……你那剑,比我家崔嵬的神昧如何?”知道飞剑的第一次出鞘是很有讲究的,赵见也没有胡搅蛮缠一定要看,只是好奇地问道。
老赵头轻哼一声,颇为不屑,显然是对赵见的问题嗤之以鼻。
赵见挠挠头,他知道老赵头一直孕养的飞剑大概是要比崔嵬的神昧厉害许多,但他见过品秩最高的飞剑就是神昧了。
“扶我坐起来。”老赵头说道。
赵见小心翼翼的扶起老赵头,生怕他的身子骨散架了。
即便如此,赵见还是去听到咔咔两声脆响,吓得手一哆嗦,“老赵头,你身子骨行不行,可别讹我啊。”
“少说些废话。”两股气机在老赵头胸下游走,随即破体而出。
一黑一白两股气机交织在一起,悬浮在空中,令人目眩神迷。
属实是一把漂亮极了的飞剑,赵见明明是被炫目到了,“不是说好了还没出鞘的吗……”
“怪漂亮的,能杀人吗?”细看之下,是两把直长无镡的细剑,单刃窄、背宽平,合在一起,变做一条剑脊,顺着剑脊泾渭分明,一半是白刃,一半是黑刃。
老赵头倚靠在椅子上,没有说话,飞剑兀自矢去数千里开外。
赵见摸不着头脑。
不多时又裹挟了一颗人头而返,来时剑气凌冽,毫不遮掩,赵见脖颈之间,顿深寒意。
这一日,建炎王朝版图上的一位七品小文官死在这把飞剑之下,神仙气象并无遮掩,可谓是极少出现的杀鸡用牛刀的情况了。
没人知道这么一把飞剑为什么会贯穿一个无咎无誉的七品文官的身体。
“唤作什么?”赵见看着飞来的飞剑,小声问道。
“小逡巡。”老赵头如实回答。
“太随便了吧。”赵见无语,他知道老赵头是蜀人,逡巡这是蜀地的白话,泛指白刃。
“你有更好的名字?”老赵头白他一眼。
“要不就叫阴阳气如何?”赵见笑眯眯道,对那对骇人的瞽目翻滚不以为意。
“何解?”老赵头似乎也觉着阴阳气要比大小逡巡来的好听些。
“无解,脑子里涌出一句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也不搭恰,就是灵光乍现。”赵见手指轻撄剑脊,剑气肆意,将其一指削落,赵见忍痛,哈哈大笑,“好利,杀人绰绰有余了。”
老赵头也不惊异,只点点头,算是默许了赵见为自己飞剑起的名儿。
阴阳气化作一黑一白两股剑气返回体内,一气归为左肋,一气归为右肋。颇有点儿两肋插刀的意味,实则本就是两根肋骨炼化的兵刃,本身才是一柄鞘。
“老头,你说我要是谪仙人体魄,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容易受伤了?”赵见旁敲侧击道,一边捡起地上的手指,吞服了一颗肉白骨的灵药。
老赵头侧了侧身子,不理睬他,换了个姿势,神若假寐。
赵见自讨没趣,轻轻踢了一脚躺椅,骂咧咧走了,只觉得白讨好这老头了,手指断的有些亏了。
老赵头眉头微皱,似有意动。
赵见忽然去而复返,大声嚷嚷道,“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名字。”
“说说看?”老赵头好像知道他话无好话。
“叫箪粪如何?”赵见洋洋得意,“以后你和若还有机会与人对敌,对方侥幸还是一位剑仙的话,当他喊吃我一剑,你就可以回一句,吃老子一箪粪。”
赵见对竹塌上这个盲目老人挤眉弄眼,“这样,即便是以剑换剑,口头上,咱也占尽了便宜不是吗?”
“你那肉白骨的丹药能帮你长头吗?”老赵头反问道,周身剑气肆意。
赵见哈哈大笑,识趣的跑开了。
“箪粪……”老赵头“望”这离去的赵见,喃喃复述着二字,忽然就笑了起来,“似乎也不错。”
“咳咳……”老赵头突然剧烈地咳了起来,是他体内那两道剑气凌然的飞剑阴阳气在颤栗,生怕这个垂死的主人脑子先身子一步坏死透了,替它应下这个恶心至极的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