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西,庐陵县,县城西七十里有仙山,连绵起伏,景行行止。
道家正统的玉笥山就在此中。
玉笥山位于县邑以北约七十公里处,兀立于峡江东岸,背临峡江,绵延数十里。
玉笥山山脉在《洞天福地》中被称为道教三十六洞天中的“第十七大秀法乐洞天”,七十二福地中的“第八郁木福地”。
是流通最为广普的神仙钱小灵天的源头活水之一。
玉笥山原名群玉山,因为北山遍地都是青黄红白黑五色石,故称“群玉”。
后因道统之中群玉山本是西王母道场,为尊者讳,才改名为玉笥山。
然而群玉山的名头也不曾完全摒弃,只是不再独指玉笥山一条山脉。
而是连绵百里一座座山峰都附会一般取名字与“玉”沾亲带故。
世人称这一片群山为群玉山。
玉笥山山脉之中有承天、大秀两宫;开明、冲虚、乾元等二十一观;梅仙、麻姑、白鹿、送仙等二十四坛;等鹤、百花等十一亭;杜真、鸣琴等十二台。
玉笥山西边的三会峰下、玉涧水上,承天宫原名玉梁观。
建炎府顺元年,皇帝赐匾,改玉笥山“玉梁观”为“承天观”,次年又改观为宫,敕封玉笥山承天宫为天下道统正一祖庭。
也就是确立了承天宫所谓的五斗米教的执牛耳者身份。
一时间上山道士黄紫加身,贵不可言。
《承天宫记》中称,“天下称名山者有三,曰匡庐、曰閤皂、曰玉笥,而玉笥尤为天下绝境”。
道教正统在群玉山中,而群玉山之中,玉腴山上的霓风真人是公认的仙人之下道法最正宗。
他不是道士,只是在千年之前,承天宫还未有道家正统名号之前,不经意间从群玉山自家山头走入玉笥山之中玉梁观的一个孩童。
建炎王朝的玉浓公主在承天宫小住了一月时间后,终于是下山了,这位疑似蹈虚境界的建炎公主,让承天宫宫主接待起来都不得不小心翼翼提心吊胆。
如今玉笥山修士最高境界无非就是阳神,一个才年逾半百的公主就已经是疑似仙人了,怎不骇人听闻?
当然,道士不可入仙人境,这是玉笥山道统组训,承天宫宫主只能借此**,只是道士不可入仙人境,并非修道之人,毕竟修行道家功法,是修行界中一条最为广阔平坦的康庄大道,谁还不能走一走。
玉浓公主就是修得玉笥山正统的筑楼台的筑基秘法,配合女丹功法《坤元经》积攒的修为,再有身在京城贵为国师的前任承天宫宫主的灌顶,才能在这个年纪有了这番惊世骇俗的道行。
玉浓公主走了,连同她带来的那个男孩一并也走了,那男孩走得是和建炎皇嗣毫无二致的筑基路子,玉笥山独有的筑楼台秘法。
其身份不言而喻,承天宫主道号余初真人的老者不敢怠慢,悉心教导,甚至于做好了舍弃这老朽躯体为其灌顶的觉悟,这段日子,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余初真人过得十分安逸闲适,坦坦荡荡。
玉笥山的筑楼台秘术,全名为《二十三小甲筑楼台》,顾名思义,以二十三个小甲年的时间来筑基,区别于道家最为推崇的百日筑基,是玉笥山的不传之秘,直到百年前才秘密的卖于帝王家,这也是玉梁观变为现在的承天宫的原因之一。
名为齐丂少年悟性不俗,就是先天不足,筑的楼台也不高,才六层。也就是按部就班能顺利走过筑基,练气,心动、结丹、元婴、阴神六重境界的地步。
如今还剩下五个小甲年时间,看进度,再上层楼已是奢望。
除非承余初真人亲自为其灌顶。
不过有一扫地小道童曾经不忿多嘴了一句,提到了玉腴峰的霓风真人。
说他是仙人之下道法最正宗。
所以玉浓公主此番下山,估计是要先去邻山找寻霓风真人。
承天宫宫主余初真人双手合十,目送两人下山,轻声道了一句,“福生无量天尊。”
他想起自己方才的言语,“公主若是今日不下山的话,近日都不宜出山了……”
逐客的意味是不是太明显了些,不过公主是聪明人,含不含蓄的终究只是些面子话,差别不大。
只是这次自己妄谈天机……仙人知天命也不是好事啊,连折寿几何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难免有些心疼。
再过半年光景,就算皇帝不召,余初真人也会自行入宫面圣。
只怪他没有踔绝之能,不能替齐丂多筑上几层楼台。
修为而已,此去京畿折返,终究不过是舍弃一身长物,住进自家产出的无漏子中,运气好的话还能当个凡人苟存几年,不然他的一身修为在玉笥山上也是浪费,每天晨钟暮鼓,要什么修为,舍去老残身,为承天宫换来第二个大天师的头衔,多好的买卖?
想起早自己故去几年的那位师兄,余初真人不禁喃喃自语,“师父哟,你说我和师兄究竟是给咱们玉梁观挣脸了还是给玉梁观丢脸了?”
不曾卖于帝王家之前的玉梁观,曾有诗题,“道人抱道常避人,闭门三月不识春。风风雨雨不相识,起迎北斗生精神。夜来梦揖梅子真,脱胎换骨隔一尘。玉池生液银河润。嚥嗽自有元和津。山中且住不须去,九仙岭上云迷路。捣余药裹卧松根,只在丁当鸟鸣树。”
“常避人啊常避人……不识春啊不识春……”老道人突然老泪纵横,“师兄,等我上了天,师父要打我你可千万别拦着。”
“下辈子投胎咱还做道士,不成仙。”余初真人倍感委屈,泣不成声。
身后的承天宫中,神仙三俩,默然低头,无人敢言。
众所周知,余初真人,天赋异禀,八岁筑基,十二岁时就铸成了八层楼台。即使按部就班也可可步步登天,蹈虚洞玄。
三会峰上云遮雾绕,所幸承天宫只坐落在半山腰上,也就免去了浮云遮望眼的烦扰,余初真人很少只身上宫楼,这一天他独上层楼,对着天空的云层,喃喃自语,似与天上人诉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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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玉山瑜池峰
道号霓风真人的沈昧独自坐在瑜池峰之上,瑜池峰的漂玉池地脉连通玉笥山一处泉眼,是天然的小洞天灵泉的支脉,后期也添加了不少小灵天,算是个和正统漂玉池扯得上渊源的灵池。
徒侄孙刘敏全终于还是没有再回到群玉山上,老真人无可奈何,只能是尊重他的选择,不久前老真人亲自出山,为清湖县贵和巷的潘家拔除了“天官欠福”的鬼蜮手段。却并无言明什么,不是有意隐瞒,而是难以开口,也是说不清道不明,只是不想让这户凡人家庭身处明白真相后的恐惧之中罢了。
刘敏全一并前往,沈昧最终也没有把潘小暖提上山去。
到是那对夫妇有些患得患失,欲语还休。
刘敏全没有跟他回群玉山,老真人理解,这些日子时不时的阴神远游,见到刘敏全在潘家住的挺好,也是放心不少。
只是委屈了潘家凡人家庭住进了一位神仙,潘父潘母日日心怀忐忑,坐卧不安。
所以刘敏全再与潘小暖打了勾勾之后,假意离去,辞了潘家,实则一直住在一间闲置的屋子里,反正神仙不饮不食、眠霜卧雪亦无不可。
小暖牢记约定,只敢瞒着父母偷偷地去找刘大哥玩耍。
可潘小暖从未想过,刘大哥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愿意陪她耍呢?
深知连刘敏全都不自知,只有老真人才心如明镜。
是了,刘敏全眼中,潘小暖不过是个不曾家破人亡的自己罢了。刘敏全想看看,这样的潘小暖,有多幸福?几年十几年,都不算太久,反正他也不知道绵长的寿数于他还有什么意义。
以往沉溺在修行之中,颇有些山中无甲子的味道,二十几年一晃而过,修行水到渠成,眨眼已是元婴修士。
刘敏全现在才觉得,修行是最无用,真相于他如同晴天霹雳。心关遭遇大劫,结婴自闭不出,修为逆水行舟,这些他都无所谓了,甚至麻木不仁。
他终究是没有狠下心同意杀了那位于他有“再造之恩”的师父,只是这样离开群玉山的他,貌似真就无处可去了。
所以他跟随老真人去了潘家之后,也便没有离开。
老真人回山之前很艰难的交代了几句话,说走开了也好,一个人要好好活过,遇到事情第一时间通知山头,最后一句最为剜心,老真人说,别不把上山当家。
老真人疲累的回山之后就决定,再不走了,看好自家几座山头,几座记忆中清明秀丽的山头。
老真人望向不远处那座三会峰,那位比自己小些但小得不多余初真人站在承天宫顶楼。
他还没有老眼昏花,一眼便见。
老真人内视自己体内那一座七层楼台,虽然老旧了些了些,但在灵气时时刻刻的洗刷修缮之下,整旧如新。
整一幢都是跑马楼,四通八达。
他不难想象余初真人体内是怎样的的光景,八层高楼,七层崭新,唯独第八层,积弊日久,遍是尘土,无有门户,灵气所至,流散四溢。
不敢登高楼,恐成天上人。
这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忽然沈昧站起身来,身形出现在玉腴峰山脚,遥遥行礼,迎接来的两人。
“叨扰霓风真人了。”玉浓公主向沈昧行了一个后生礼,少年齐丂有样学样。
即便是早就知道了她的来意,也有意点头应允下来,霓风真人还是不能免俗地张口说了两句客套话。
玉浓公主听出霓风真人话语中耐着性子的客道,也便不再拖沓,直接说明来意,也不过分,只是想让老真人手把手再教一遍齐丂筑楼台的术法。
“可以。”沈昧看着齐丂,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