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嵬明显有备而来,不好对付。
搞不好真的会分生死,而且就在前几剑。张春椿看得出来那件法袍的玄妙,是崔嵬毫无顾忌出剑的依托,就是不知道能撑过几剑。
陈道流要是拖过这几剑时间,就基本立于不败之地了。
张春椿的伏矢魄有些不安,崔嵬这几剑想赢过陈道流无疑是痴人说梦,想分生死,太简单不过了,以命易命罢了。
张春椿想起自己前半生求学问拳之路,要不就无赖的投降输一半?
陈道流八成是不会输,但很有可能会死,即使是死个肉身,或者身外身替死。
崔嵬也是如此。
可偏偏张春椿见不得这样,蝼蚁尚且贪生,为人何不惜命?
张春椿看向对立面的赵见,这个少年貌似比他坦然多了。
也就三两剑的事了,张春椿心中思量。
他不信除自己外没人能看得出来目前的局势,怕死有些腌臜鬼蜮的手段来不及蛰伏就要使出来了,目标自然是那位名叫赵见的白袍少年。
杀一凡人有可能会毁掉一个女子剑仙的道心,且现在那位少年所依仗的女子剑仙自顾无暇,到底会不会有人出手?有这番思量的多半是背负着白狗符等待授意的朝廷鹰犬。
问剑之前赵见动不得,问剑之后动他便毫无意义,就看着分胜负或分生死的几剑光景了。
赵见当然不会有事,朝廷不会容许自己被扣上屎盆子,此时暗中的探子都已接到授意,无乱如何要护住这位少年,相信崔嵬肯定是留给了赵见可以作壁上观的手段凭借,作为替陈道流掠阵的张春椿也不会放着赵见不管。
但只要是有人出手,目的就算达成了一半,张春椿心似明镜。
重要的不是结果。
张春椿不喜有这些外因扰乱局势,也不喜欢自己思虑这些,但为了老朋友,他没有办法。
陈道流不存在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迷障,他很清楚崔嵬的剑意,但他不想拖,龙蛇剑作为本命飞剑,即使是不使剑诀,仅直来直往也是剑仙最为恐怖的招式。
龙蛇剑一闪而逝,直奔崔嵬,这一剑就先耗损掉她那件法袍的大半灵光。
崔嵬果真不避,还以飞剑,就算是躲,也难以躲开,不如就开始积蓄下一剑的剑意。
世间公认,本命飞剑的交锋,是最容易以命换命的。
崔嵬不知为何,这般严峻的时期,却还是分心了,虽然只是一个极其细小的念头,无关大局。
崔嵬想起赵见与自己握握手,以伏矢魄神交道,“待会儿不管如何,不用管我。”
崔嵬猛然反应过来,这绝不是赵见会说的话。
不是在宽慰她,到底是为何?
崔嵬当下剑心大乱。
两道剑光交替而过,没有交锋,如二人所愿,崔嵬挨了一记本命飞剑,法袍自主御敌,替她卷下这道飞剑。陈道流第二把本命飞剑云庐剑出鞘,双手结印防守之下,自右手腋下又弹出一条手臂,阳神身外身手持云庐剑,施展的是符经剑术中天人合发,万化定基。
两人互换一剑之后,崔嵬折损了一条衣带,陈道流关键时刻使出李代桃僵的法术,折损了阳神身外身两条手臂,气机不顺。
都不好过。
陈道流有了判断,再一剑,崔嵬无法全凭法袍阻挡。
两人都是暂时歇手。
崔嵬将眼神投向赵见,面带询问。
赵见向她眨眨眼,装作不明白。
陈道流看向张春椿。
张春椿心领神会,伏矢魄已然就位,盯着赵见。
张春椿有自信,仙人境之下他的伏矢魄遁隐无形。
崔嵬转过头来,强行抚平心境。两柄飞剑都是回到主人手里。
“来。”崔嵬对他说道。
陈道流点点头,脸色始终是从容。
他没有展开道场,因为没有意义,就算不用道场束缚,崔嵬也不会躲,她就立在那里,像座山。
不管如何,陈道流选择就山。
没有比以剑换剑更简单的事情了,因为飞剑太快,逾闪电,逾心神。
往往一个念头敲定之前,飞剑更早落在实处,所以就先有了结果。
来不及施展神通,陈道流面带笑容,自愧不如,自己到底是配不上剑意奇崛这四个字。
今天才知道崔嵬的剑意为何如此之高。
陈道流淡然面对那一剑。
原来这就是,“一登一陟一回顾,我脚高时他更高。”
崔嵬心下松懈下来,看着两道相错过的飞剑,就感觉是两位匆忙的旅人,各奔个的目的。
她是不是忘了问出那句话?
校武场外,异变横生。
同样是一道飞剑掠出,直指赵见。
说是异变,其实不少人心中有数。
张春椿振衣,来不及破口骂些什么。
颇有些奇异的,不是伏矢魄归位,而是肉身归于伏矢魄,大概是李代桃僵一类的法术。
这道飞剑很快,但是达不到逾闪电,逾心神的地步。
就近三个探子来不及揭开白狗符,三道手段顺发,想要阻止飞剑时,张春椿已经站在赵见面前。
周身气机流淌,固若金汤。
崔嵬遥有感应,难以遏制的浮现出赵见先前说过的话,“不用管我。”
到底是为何?
崔嵬又惊又惧。
赵见双手负在身后,没有动作。
崔嵬慌了神,脑子一片空白,或者说满脑子只有那句“不用管我。”
第二把飞剑出现。
赵见无意外,还是不做反应。
崔嵬当真不会管他?
若是不管,才最好。
电光石火之间。
陈道流阳神替死,赵见身上覆了一件法袍,正是崔嵬所着的衣鞘。
张春椿双指夹住一枚松针小剑,一个鞭腿扫开赵见,以自身气机束缚第二把自地底钻出的飞剑。
张春椿脸色漆黑,显然动了真怒。
第二把飞剑品秩极高,轻易蹿除了他的拳意束缚,直奔赵见,速度犹胜之前。
衣鞘法袍卷住飞剑,飞剑之势不减,将本就在被张春椿一腿扫开的赵见抵住,飞落人群之中。
崔嵬这一边,同样阳神替死,还折了一条左臂。
哗变骤生。
崔嵬神昧返回右手,一个瞬间来到人群之中,阳神修士残余的气势直接屏退众人,气势虽弱,杀意却盛,无以复加。
赵见接连吐三大口血,脸色煞白。
“你没事吧……”
赵见摇摇头,支撑着自己站起身来,对着崔嵬扯出个笑容,“傻崔嵬,你果真不会不关我的。”
“为什么不出手。”崔嵬脸色有些难以置信,她相信以赵见谪仙人的体魄,若是全力出手抵御,是没有大问题的。
你为何不出手?当真不要命了?!
赵见扶住崔嵬,望着她空荡荡的左臂,触目惊心。
“疼吗?”他轻声问道。
崔嵬摇摇头。
陈道流走上前来,取出一枚道家的无漏子,递给崔嵬。
崔嵬视而不见。
赵见直勾勾盯着陈道流,问道:“陈祭酒,你赢了吗?”
陈道流摇摇头,“没有。”
若非最后关头崔嵬将衣鞘法袍给了赵见,他的一记本命飞剑伤不了崔嵬多少,崔嵬剩余的战力绝对比他要多,况且是在自家主场上发生这样的事情,陈道流也难辞其咎。
“还没结束。”崔嵬却是斩钉截铁的说道,她不承认自己输了,只斩杀一个阳神身外身怎么够?
“不要再打了,我认输便是了。”陈道流苦笑道。
“你没资格!”崔嵬严声道。
陈道流语塞。
“既然如此,接下来的问剑,我替我家崔嵬来,陈祭酒可有意见?”赵见看向陈道流,笑吟吟的问道。
“小子,你到底是何居心?”张春椿语气不善,气机毫无收敛,硬生生在崔嵬的剑意中割裂出一块小天地。
他盯着赵见,问道:“你挨了这一飞剑,却连筋骨都没伤到,说明你绝对不是个普通人,为何你先前没有作为?别告诉我你是吓傻了,是你一心求死还是故意要拖累崔嵬问剑?”
“你猜?”赵见不回答他,笑容灿烂。
“我答应了。”陈道流直截了当,不想好友再生事端。
“我不答应!”崔嵬喝道。
“听话,我说了算。”赵见抓住崔嵬的右手,忽然泛起光芒。
崔嵬只感觉一阵无力,不敢相信赵见真的会有这么做的一天,她眼神惊恐又无助,看着赵见的眼眸里还有一丝哀求。
崔嵬无法抗拒的化作一道光华,流淌入赵见体内,连之前来不及捡起的一条残破断臂,也是如此。
神昧剑顺势转移到赵见手中,赵见凡人的气机肉眼可见的暴涨起来,一步阴神,一步阳神。
神昧剑一闪而逝,崔嵬也消失不见。
“你究竟是何人?”张春椿问道,他才看明白,那位阳神境界的女子剑仙崔嵬,一身修为不过是他人的嫁衣裳。
此刻修为尽数转嫁的赵见身上。
“你猜?”赵见朝他笑笑。
“陈祭酒,我们继续吧。”赵见对陈道流说道。
陈道流面色凝重,却还是点点头,率先返回校武场上。
此刻,衣鞘法袍还牢牢的束缚住那柄飞剑,赵见握住那柄飞剑的剑柄,法袍自然松开。
赵见一手执剑柄,一手执剑锋,那飞剑似有灵性,感觉到赵见的意图,瞬间柔软下来,不让赵见得逞。
对于飞剑化作绕指柔,赵见见怪不怪,将飞剑打成一个死结,消失于手头,暂且用衣鞘法袍拘押起来,等到时候再交给身为剑修的崔嵬慢慢炮制。
背后出手之人,逃不掉。
只希望到时候崔嵬不要太生他气,这是他第二次瞒着崔嵬做计较,心里还是惴惴的。
只是他赵见真当毫无作为,就看着崔嵬去搏命?他做不到。
虽然崔嵬答应过他,不会抛下他,但这种事情,还是要男人看来做才对嘛,之前是无能为力,出现在他都是谪仙人了,还能不做点什么?
要杀了陈道流,可不能光靠崔嵬。
陈道流既然肯惺惺作态让他替崔嵬问剑,那么就算之前的计较没白费。
可赵见心疼,好疼,从来没这么疼过,崔嵬为他折了一条胳膊。
在外人眼里,赵见很是莫名其妙的低头抹了一把眼泪。
当他抬头时,又是一副狞笑的面孔。
所以这些都要从陈道流身上讨回来,唔,在他死之前。
“嚯,现在你没有身外身可以替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