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夏锦韶和罗天的缘故,范书培也一直将莫天悚当成大敌。莫天悚极富传奇色彩,当年在扬州莫名其妙的病死,又莫名其妙地活过来,最近又莫名其妙地变了样子,都让范书培对莫天悚好奇得很。昨天借贺喜的名目特意去看莫天悚,又被张惜霎叫走,他实在很想见识见识莫天悚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加上要等消息,打完小报告以后并没有离宫,休息一阵后又来打探消息。刚到上书房门口就听见一阵开心地大笑声,实在是莫名其妙又心里打鼓,轻声询问历勇。
历勇淡淡道:“大人回去吧!皇上和三爷谈得高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谈完呢!”
范书培心里就更是打鼓,可也不敢打扰皇上,更怕皇上说他弄权,只好走了。心里很忐忑,于是留下一个家丁在宫门口。家丁在宫门口等啊等,一直等到天黑,莫天悚才陪着老婆女儿一起从宫里出来,还是历勇亲自送出来的。家丁回去一说,范书培简直是坐立不安了。
翌日早朝一散,范书培就去找相熟的公公打听。
莫天悚捐献出一百万两银子,皇上又恢复莫天悚直殿将军的称号,爵位也恢复一半,目前是骥睿伯。和罗天的恭诚伯爵位一样,岁禄二千石。
昨天倪可带着莫霜飞比莫天悚更早就进宫了。皇上和莫天悚离开书房就一起去了皇后的寝宫。就连太子的功课也不念了,竟然和莫天悚一家人一起在御花园里游玩,然后又一起吃完晚饭才送走莫天悚。
范书培的心都听凉了,从前皇上就对莫天悚言听计从,这次莫天悚卷土重来,势头同样是锐不可当,怕今后皇上又会对他言听计从。但这时候可不比当年,因为夏锦韶的缘故,范书培很清楚地知道,他已经非常彻底地将莫天悚得罪了。简直是越想越害怕,偏偏回去后就看见张惜霎又在他府里等消息。范书培勃然大怒,质问张惜霎为何事先没告诉他还了莫天悚那一百万两银子。
张惜霎嗫嚅道:“贱妾怕说出来,大人以为事情不急,就不肯帮忙了。义盛丰是真的没银子了!今天几个原料商都上门来讨要银子。既然朝廷有银子了,大人能不能帮忙说说,把我们的货款也考虑考虑?”
气得范书培吐血,挥手道:“为你的事情,皇上已经很不高兴,我再去为你要银子不是自讨没趣吗?你先回家去,等我好好想想再说。”
张惜霎只得告辞。范书培还气不过,自言自语嘟囔:“罗天那样精明一个人,娶个老婆怎么如此之笨!”管家来报:“老爷,罄竹道长来了!”
范书培大喜:“快请,快请!”忙整理衣服迎出去,见到莫天悚就紧紧拉住莫天悚的手道,“哎呀,我可想死你了!道长既然很早就进京了,怎么直到最近才来找我?”那日“罄竹”走后,范书培想起“罄竹”终究是云南布政使介绍他认识的,提议项重去海边太是突兀,又觉得他来得太巧,也是想日后见“罄竹”方便,派人去打听。很容易就打听到“罄竹”一个多月以前就从海路进京了,不过一直隐居在城郊而已,疑心尽去。可“罄竹”显然很不喜欢别人知道他的行踪,昨天范范书培遇见棘手问题,吩咐家丁去请“罄竹”商议,“罄竹”已经是人去屋空。
莫天悚笑呵呵道:“贫道野鹤闲云,不惯与人应酬,只与大人一见如故。知道大人有事,这不立刻又来了吗?大人国之砥柱,蒙大人不弃,贫道能蝇附骥尾而致千里,已是万分荣幸,寻常时候哪好用俗事打扰大人?”
范书培忙客气谦让,陪着莫天悚一起来到客厅中坐下。
这次莫天悚一句也没有提项重,只给范书培出主意让张惜霎去找汇泰贷款还债。
范书培知道最近汇泰银根吃紧,早把自己的三十万两存款全部提取出来。一个尚书光靠俸禄是存不下太多银子的。范书培为人甚是谨慎,怕惹眼,这笔银子提出来以后就没再存入别家钱庄,都放在家里却也不放心,也是很希望汇泰能度过难关的,因此一直很关心汇泰的情况。听莫天悚一提就摇头说汇泰自己都没银子,根本就不可能再给张惜霎银子。
莫天悚微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大人难道不知道汇泰少东夫人黑雨燕是莫天悚的手下吗?最近汇泰已经和泰峰钱庄联合互兑。泰峰刚在京城开了一家分号。想那莫天悚一出手就是一百万两银子,汇泰去找他拆借一点银子应该不困难。”
范书培迟疑道:“道长也知道莫天悚?”
莫天悚道:“泰峰商号遍地开花,莫天悚的名字恐怕是妇孺皆知。”
范书培不禁深深叹一口气,试探着问:“道长,元神出壳后回来真可以随便找一个身体归壳吗?”
莫天悚怎么可能塌自己的台,连忙证实,又推心置腹道:“莫天悚复出后如日中天,皇上又宠爱有加,泰峰钱庄可说是天下最保险的钱庄了。但他刚刚复出,财力不比从前,为巴结皇上孤注一掷,那一百万两恐怕也是他的极限,此刻银子想也紧张。大人若是想和他搞好关系,目前正是最恰当的时机。”
范书培暗忖“罄竹”终究是方外人,不了解内里的情况,莫天悚那一百万两哪里是他自己的?还是愁眉苦脸的,可又觉得既然泰峰有银子,倒是可以让张惜霎去汇泰试着借借银子,先度过眼前的难关再说。他并不想把自己的所有事情都告诉“罄竹”,邀请莫天悚一起午饭。
莫天悚也不推辞,在范府蹭一顿丰盛的午餐。饭桌上只谈一些有关修道的奇闻逸事。范书培有些听说过,大部分都没听过,越发觉得“罄竹”高明。
酒足饭饱后,莫天悚骑着“无元解厄武曲瑶光辅弼洞明九宸玄斗神兕”出城,去神乐观换衣服。刚出城就看见沈荣贵等在路边。让“神兕”离开大路,岔上一条小路,不久来到一片林子里。
看看周围没人,沈荣贵跑过来,低声道:“三爷,尊夫人在神乐观和脂晏道长叙话呢。道长让我来接三爷。我们就在这里换衣服吧。我把青牛骑回去。”
莫天悚跳下牛背,接过自己的衣服,诧异地道:“贱内在神乐观?她去神乐观干什么?她什么时候到的?”
沈荣贵道:“好像是三爷刚走,夫人就到了。脂晏道长怀疑她是察觉三爷的行动了。三爷回去后小心一点。”
莫天悚头疼,倪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精明?换好衣服回家。倪可还没回来。只有林冰雁和猫儿眼在等他,又说起杭诚的病。
林冰雁叹道:“饮食水谷,胃主受纳,脾主运化。人以胃气为本,有胃气则生,无胃气则死。杭大人胃气已败,药力难以舒达,恐难回天。”
难道这回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莫天悚头疼地道:“真有如此严重?现在连万岁爷都知道你在给杭大人治病,若治不好的话,泰峰的牌子就全砸了!冰妹,无论如何你都要想想办法!”
林冰雁黯然道:“就算是与泰峰无关,遇见病人我也是全力救治。杭大人六脉弦迟,心气郁结。肝旺肺损,气不流精,凝而为痰,咳嗽不止。宜疏肝保肺,涵养心脾。故我用柴胡、当归、白芍、白术、茯苓、炙甘草、生地黄解其肝郁。谁知今日复诊,竟没一点效果,总归是心结难舒的缘故。天悚,要不你去和皇上说说,暂时不加亩税。杭大人心结得解,这病才有两分把握。”
莫天悚莞尔道:“怪不得你们如此惦记我!杭大人今天病得没能上朝?皇上决定不加税了!”
猫儿眼大喜,忘乎所以地跳起来搂住莫天悚,嚷道:“原来你又是在骗人。我就知道,三爷的心是最好的!”
莫天悚急忙推开猫儿眼,心里是很高兴的,却板着脸道:“你多大了,还这样!我这次什么时候骗人了?”
猫儿眼甚是不好意思,躲去林冰雁的后面,探头出来笑道:“你是三叔,怕什么!”
林冰雁也是好笑:“是何亦男说你不是真想治病。天悚,肝胆气郁非柴胡而莫能宣,然而柴胡升散之品,其劫肝阴。我怕杭大人还是禁不住。”
莫天悚暗忖何亦男还真有点讨厌!少沾惹为妙!闻琴音而知雅意,失笑道:“惦记我的宝贝是不是?猫儿眼,去我房间里把装肉芫的锦盒拿来。”
猫儿眼答应一声,风风火火跑出去。
林冰雁忙道:“不用都拿来,有一钱做引子足以。”然后又讨好地说,“肉芫解毒补气,既可解柴胡动郁火之弊,又可补胃气。杭大人真有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小气。等杭大人肝气得疏,让苗苗以成之丹调理,半个月肯定痊愈。杭大人的病京城很多人都知道,这次一定可以重新打响成之丹的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