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辈心中有一个疑难,为此晚辈离开家乡,拜访九州的智者,希望有人能帮我解答。”江卿眠道。
文俞叟捋着胡须:“哟,好大的阵仗,也不知道老头子行不行。”
江卿眠严肃起来:“我想知道,如何能够结束战乱,使大家都过上平安和美的生活,就像扶桑这里的人一样。”
文俞叟听到这个问题,也同之前萧雨歇一般稍显惊讶,思索了片刻,才开口回答:“小娃儿,你这个问题问的太大了。而且,你跟着萧雨歇,他的智慧气度非别人能比,为什么要执着的要老头子来给你解答?”
“这个问题,我问过萧公子,但他说不能回答我。虽然如此,萧公子还是讲了很多道理给我听,我想再跟在他身边学习一阵。”江卿眠道。
文俞叟笑了笑:“嗯,老头子也没办法回答你。天下的形式是千变万化的,没有放之四海皆准的灵药。不过老头子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江卿眠挠挠头:“您请问吧,我的回答可以没有办法让您满意。”
文俞叟闻言笑起来:“这个问题,没有人比你更会回答了。老夫就是想问问你的事,问你究竟为什么要执着的寻找这个答案。”
江卿眠不好意思的轻笑了一下:“我的想法大概有些傻,我小时候吃过很多苦,所以希望大家不要再吃一样的苦了。我是个孤儿,小时候,爹娘死在了乱军里面,现在我连他们的模样都记不清了,不过我经常做梦梦见他们,梦里总是有个女人喊我,让我赶紧跑,虽然看不清楚,可是我知道那就是我娘,我每次都不跑,我拼命的往前赶,想看看她的模样,可总也看不到。那个时候我年纪真的不大,也不知道是七岁还是八岁,好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了,就是记得住挨饿的滋味。那时候我总也吃不饱,每天都不知道第二天还能不能活着,又为什么活着。”
我听着有些压抑,不禁低下了头,不去看江卿眠的脸。
“哎,久兮妹妹,你别难过呀,我这不是还没讲完嘛。”江卿眠冲我笑了一下,“中州这样的孤儿多的数不清楚,可我的运气算是很好很好的了。我流浪了一段时间,就遇到了我的师父,我师父说我是学武的好苗子,要带我回他隐居的地方,问我愿不愿意,我当时哪儿管得了这么多,我师父为了让我安安静静的听他说话,给了我一张饼,足有我的脸那么大,我想这个人看起来不是面黄肌瘦的样子,衣服上连个补丁都没有,跟着他说不定能吃饱,就答应了。结果师父待我可好了,我跟他走了之后,不仅吃得饱穿得暖,还把他的刀法全都传给了我。一直到两年前,我师父说他再没什么好教我的了,让我自己出去闯荡。师父说成天待在山沟里,不接触外面的世界,人会傻掉,我就下山去了,结果中州一点都没变。我都从一个孩子长成大人了,大家还是在打仗,只不过互相杀戮的人,名字几乎全都变了。我也曾参过军,但很快发觉这种相互攻伐,不管最初的目的是什么,最后大家都会执着于杀死更多的人。这样无休止的争斗,不是消弭战乱,带来和平的良方。但这世上一定有什么法子可以做到这点,我想将它找出来。“
我头一次知道,江卿眠看似不可理喻的行动背后,有这么多情由。
文俞叟听完之后,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良久不能言语。
“痴儿,老夫是不能帮你了。”文俞叟无奈道,“老夫觉得,未必有一个智者能给你这样一个答案,但你踏遍九州的过程里,自己想、自己看,也许终有一天,你能自己领悟到那个答案。”
“嗯,谢谢您,您放心,我不会因此而丧气的。”江卿眠道,“在找到我想要的结果之前,我会一直努力下去。”
文俞叟向江卿眠点了点头,忽然看向我:“女娃儿,你呢?你有什么想要问老夫的吗?”
我指了指自己:“我吗?我是陪萧公子来的,我自己没有什么想问的。”
文俞叟笑道:“是吗,小女娃儿,老夫一生见过无数的人,你是非常特殊的一个。”
我也笑了笑:“我倒是觉得自己挺普通的。”
文俞叟问道:“老夫不知道你来自何方,但是你可知道你欲去往何处?”
我听到文俞叟的话,心里一惊,他难道已经察觉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还是仅仅指的是他不了解唤兮的来历?
我忍不住看向萧雨歇,他见我目光游离,就轻轻向我点了下头。我的心一下子定了下来,就算被发现,他也不会怪我的吧。
我轻轻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嘛。我就随意一点,走一步看一步就好。”
文俞叟笑道:“真是个有趣的女娃儿——三个娃儿,你们的事情既然已经办完,应该不日就要远行了吧?”
萧雨歇道:“是,在东方天柱附近布置完法阵后,晚辈打算前往南方天渊。”
江卿眠连忙说:“我也去,公子师父,你就答应我吧。我一定能帮上忙的,久兮妹妹,你说是不是?”
我瞥了江卿眠一眼,望向萧雨歇:“公子,江卿眠身手不错,不如就让他一起吧?”
萧雨歇温润一笑:“既然暮姑娘都这样说,那就劳烦卿眠了。”
江卿眠连忙摆手道:“不劳烦不劳烦,为公子师父做事,怎么能说劳烦呢。”
“你们相助我与玉娘重会,老夫没有什么好报答的。”文俞叟忽然开口,“老夫只能祝福你们,永远具有能拨开迷雾的双眼,能够看清前行的方向。”
萧雨歇微微颔首:“多谢前辈。”
为了布置东方天柱附近的法阵,我们又在扶桑逗留了一阵子。江卿眠搬来了客舍同我们一起,准备几日之后杨帆出海。
萧雨歇自己去了靠近东方天柱的岛屿,现今还没有回来。
江卿眠则是闲不住,一早就不见了踪影。
我正琢磨着也出门转转,敲门声忽然响起。
“久兮妹妹,你在吗?”是江卿眠的声音。
“在。”我上前去将门打开,就看见江卿眠提着一个青布包袱,兴高采烈的站在门外:“久兮妹妹,你怎么一直闷在房间里呢?我们很快就要离开扶桑了,这里孤悬海外,离其他地方都不近,以后未必有机会再来,怎么能不趁这个机会多逛逛呢?“
我刚想说自己正打算出门转转,江卿眠就笑吟吟的拉住我的手,走进屋里来:“算了,你不愿意出去也没关系,我在街上买了不少吃的,你过来尝尝。”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看着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没有啊,就是买些东西回来而已。”江卿眠无辜的笑笑,“这样就算对你好了吗?”
我叹了口气:“你这家伙的热情,有时候还真让人消受不了。都买了些什么?”
“有肉干、甜糕、掺了花瓣的糖、果子露、果脯。”江卿眠把东西挨个拿出来,“我还买了不少春饼,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待会给我,我都能吃。”
“春饼?那是什么?”
“就是薄饼,夹一些菜、肉、蘸料卷一起吃的。江卿眠解释道,”不过我一般都是直接吃。以前白果喜欢这么吃,后来我就学会了,改不过来了。
我问道:“白果是谁?你的朋友吗?”
“是啊,他是我在中州的朋友,我们俩一起参军的。”江卿眠说道,“不过他没习过武,年纪小,身材也小,力气不大。要不是常年打仗,抽不出壮丁来,他是进步了军营的。”
我点点头:“那现在呢?你离开了,白果还在中州打仗吗?”
“没有......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