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公子,我不明白,在人界生活让殷澜歌这样如履薄冰,他为什么不一直待在天上呢?”
“这件事不是我方便说的。”萧雨歇温润一笑,“暮姑娘若想知道,还是亲自问澜歌比较好。”
“嗯......我知道了。”我暗自愧疚,“我之前还说殷澜歌注孤生,其实这只是开玩笑而已......他要是听懂了,应该很伤人吧......”
萧雨歇问道:“暮姑娘,这个注孤生,可是注定孤独一生的意思?”
我尴尬的摸摸额头:“萧公子怎么会懂这个?”
“虽然第一次听有人这样措辞,但是当时见暮姑娘的语气和表情,我和澜歌也能猜到五六分。”
我懊恼的捂住脸:“我......我的表情、语气,有那么明显吗?天呐......”
萧雨歇轻声叹息,不语。
我懊恼极了,咬了咬嘴唇:“萧公子,殷澜歌他,会不会,难过啊?”
“应该还好。”萧雨歇勉强笑笑,“我觉得他......或许还有些欣喜。毕竟,澜歌他希望你讨厌他。”
我的表情变幻莫测,一头雾水:“什么乱七八糟的......算了,懊恼也没用。萧公子,你知道殷澜歌住在哪里吧?我还是去道个歉吧。”
萧雨歇看着我,并未说话。
我问道:“我走的那会儿,殷澜歌什么表情?不会气到一巴掌拍死我吧?”
“怎么会,”萧雨歇轻笑一声,“暮姑娘坦率大方,澜歌大概会不好意思。”
“算了吧,”我干笑两声,“那个家伙还会不好意思呢......”
“暮姑娘出了此殿,沿大路直向北走,就能见到澜歌了。”
我依照萧雨歇的指点,到达影宸阁北面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月圆初升,给大地镀上了一层清冷的光辉。
这里竟然有好大的一片湖,被厚厚的冰封冻住了。
我向前走了两步,就听见一阵低沉的琴声。
我借着月光望过去,竟然看见殷澜歌的身影。
他坐在湖心亭里,低着头拨弄琴弦。
那调子清冷和缓,曲中却隐约有飘忽动荡之势,极为动人心魄。
我听得有些呆了,不由得停下脚步。
琴音骤停,殷澜歌抬起头来,恰好与我对视。
我有些尴尬的看了看四周的景色,清了下嗓子,然后望向殷澜歌:“好,好巧。”
“谁准你进来的?”
我的心魄被琴音所慑,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缓了一会儿,我才定下神走到殷澜歌面前,直视他那双冷漠的眼睛——那幽深的黑瞳,就像是另一个被冰冻的湖,看不到底。
我幽幽开口:“想不到,你会弹琴,还弹的这么好听。就像坐船飘荡在江上,天上落下了大雨,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船篷和水面......天地间好像就剩下无尽的雨幕和你,一切都被洗练了。后面呢?后面是什么样子的?会有雨过天晴的时候吗?”
听我讲述琴音的时候,殷澜歌明显有一丝动容,虽然一闪即逝,但我还是准确的从他眼睛里捕捉到了。
“无聊。”殷澜歌面无表情,眼神冷冽,“你来这里,就为了说这些?”
“哦,对,差点忘了。”我敲了下脑袋,“殷澜歌,我来这里,是向你道歉。之前对你说了很过分的话,对不起。”
殷澜歌似乎吃了一惊,双目瞪圆,以一种诡异的神情上下打量我:“为......为什么要道歉?”
不会吧,这反应是不是太大了,和平时冷冰冰的样子完全不同。这货......不会,从来没有人跟他道过歉吧?
他很快恢复往日的清冷淡漠:“口出恶言的明明是朕。”
“我去,你这货还知道自己口出恶意啊?”我撇撇嘴,“你是故意的对吧?果然是故意的......”
殷澜歌冷冷的看着我:“所以,为什么道歉?”
“因为我也说了很过分的话。”我认真地说,“注孤生什么的,我开玩笑而已,其实我没那个意思。”
“哦,朕知道了。”殷澜歌把下巴抬得高高的,做出一副傲慢的神态,头却微微向旁边一侧,目光游离,似乎不敢和我对视。
“殷澜歌......”
殷澜歌淡淡的打断我:“行了,说完了就回去吧。”
“我之前怎么没发现呢,你其实心虚了吧?”我笑着打量他,“敢不敢把头正过来说话?”
“你想多了。”
“哦?是吗?”我坏笑着向前走了一步,离殷澜歌更近了一些。
殷澜歌一惊,立即后退,整个人都倚在湖心亭的柱子上。我能感觉到他浑身都绷紧了。
我故作无奈:“你真的不会与人相处啊——萧公子已经告诉我了,我的本体,是一把叫唤兮的剑吧。听说这把剑挺强的,所以我没那么容易死,殷澜歌你别一直这么绷着,太累了。我们尝试着放松一点相处,好不好?我向你保证,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说那些伤人的话了。”
“你......”殷澜歌看起来还是想继续后退,可是后面已经没有路了,“蠢女人,唤兮只不过是能斩断灵力的联结,才可以伤及朕的身体,本身的实力不过尔尔。你这具身体,死起来一样很快。”
“哦,这样啊。”我恍然大悟,很快又释然一笑,“这也不要紧,你又没想打死我。”想了想,谨慎的问了一句,“应该没有吧?”
殷澜歌冷哼一声,没再理我。
“殷澜歌,萧公子已经跟我说了,你给自己的身体下了禁锢。”我轻声说,“既然你为了在人界生活已经付出了这么大的努力,为什么不充分利用起来呢?”
殷澜歌微微蹙眉:“萧雨歇何时变得如此多嘴多舌了。”
我笑道:“没办法,你自己又不肯说,萧公子为了你的社交可是操碎了心啊。我看他就差点要拿着糖去大街上找小朋友,喊着大家都来和我家殷澜歌玩了。”
殷澜歌一阵无语,皱了半天眉头才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没什么了,本来就是要找你道歉。”想了想,我又说,“不过,我刚刚进来的时候,听见你的琴音,真是出乎预料的动听啊。本来怎么看你这个人,都不是会弹琴的样子啊。刚刚看你弹琴的样子,安安静静的,比平时可爱好多。”
殷澜歌又偏过头:“不要再说了,住口。”
好家伙,原来这么经不起调戏。
我笑起来:“我来都来了,就聊两句吧?比如,谁教的你弹琴,是萧公子吗?”
殷澜歌深吸了一口气:“是羲皇。”
“羲皇......”我喃喃了一句,“就是那位伏羲大神吗?说起来,你管女娲娘娘也叫娲皇呢。”
“他们夫妇,一个是天皇,一个是地皇。”
果然,只要稍微引个头,这货就会乖乖说出来——萧雨歇诚不欺我。
这也太好骗了......早知如此,我和他生什么气啊......
“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传说中琴这种乐器就是三皇之一的伏羲创制的。”我若有所思的摸摸下巴。
“是。”
“你这里真冷清啊。”我环顾四周,不禁撇撇嘴,“没有人没有声音,连虫蚁飞鸟都不见一只。你闲着的时候,就这样一个人弹琴吗?”
“觉得心绪起伏的时候,才会弹。”
“啊?”
殷澜歌沉下眼睑,显然有些低落:“朕心绪起伏的时候,力量容易失控。所以,你别......跟朕说那种......那种好听的话了,听明白了么?”
“不让人家跟你说好话,你也不跟人家说好话......”我皱皱眉,“可是,你一直绷着,不能开心也不能生气。一年两年,一百年两百年,都要这样,那和草木土石有什么区别啊?”
殷澜歌语气平淡:“如果能变成草木土石,也很好,只是朕做不到。”
见他这样,我也很压抑:“殷澜歌,你不要这么想,做草木土石,不能动也不能说话,那多没意思。”
“那样的话,便不会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