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早上,何家兴是被妹妹叫醒的。一睁开眼,何家萍就给了他一颗糖果。母亲说,大年初一起床就吃糖果,那么新的一年就会甜甜蜜蜜,像糖一样。
母亲早就做好了早饭。大年初一的早上,肯定少不了一碗象征团团圆圆的汤圆。何家兴一直都不喜欢吃汤圆,但还是被母亲逼着吃了几个,然后才准去吃鸡蛋。
一家人吃了早饭,母亲督促着大家换上新衣、新鞋,准备上清平街上“亮宝”。所谓“亮宝”,就是人们穿上特意为过年准备的新衣服、新鞋子,一身漂漂亮亮地展示给别人。
母亲做的新布鞋总不太合脚,何家兴和何家萍穿起来很费力。何家兴小时候就常因为过年穿新鞋闹别扭,就像现在的妹妹一样。
“这新布鞋太难穿了。我也要穿小凤姐姐那样的皮鞋!”何家萍嘀咕了起来。
“买嘛!等今年你幺叔挣到钱了给你买!”母亲对付何家萍的方法和对付何家兴的如出一撤。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何家兴、何家萍快快乐乐地穿上新鞋,开开心心地过年。
去街上的路上,“亮宝”的人们已经络绎不绝。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大人们脸上带着笑,熟人碰了面,道一声“新年好”,送上几句祝福的话,然后又会彼此给对方的小孩子几颗糖果,夸一夸小孩子聪明能干;小孩子们对荷包里越来越多的糖果感到十分满意,如果路上恰巧又碰见了有其他孩子放爆竹,虽然大部分孩子都不会将爆竹分享给一个陌生人,但跟在别人后面看放爆竹,也是一件高兴的事。
街上早已热闹非凡。今天街上的地摊子,都是买一些小孩子喜欢的玩具或零食。何家萍将二哥给她买的气球带上了街,所以对玩具那些似乎也没了多大兴趣,幸好她路过卖小烟花的地摊子边事,也没提出要买。看来她是真忘了。
何家兴在卖贴贴纸摊子边上停了下来。各种各样的贴贴纸都有,有的是用来贴在他们的笔记本上,有的可以印在手上,班里的女同学们就特别喜欢买一些明星贴纸,贴在她们抄得密密麻麻的歌词本上。何家兴很喜欢电视剧的贴纸,可惜压岁钱被母亲代管了。
一家人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儿,何家兴本想去看一看学校对面的空地上有不有耍猴戏的。一个大爷带着一只穿衣服的猴子,一面锣一敲,猴子就开始滑稽表演,围观的人哈哈大笑。但猴戏不是每年都有的,因为大爷在演出结束后会向围观的人讨几个喜钱,父亲说耍猴戏的肯定最喜欢去喜钱多的地方。
何家兴已经有一两年没看见猴戏了,但何家萍闹着要去看舞狮子。舞狮子是肯定有的。
每年大年初一,街上的店铺都会开门迎客,但主人们这一天却没多少做生意的心思,他们在店铺挂了灯笼,贴了迎客或发财的对联,满脸欢喜地等着舞狮队伍在自家店铺前来表演。
舞狮队伍一般有八人,领队的是一个财神装扮的人,戴一粗糙的财神爷面具,穿着红红的财神爷服装,一边敲着锣,一边给店铺主人说着祝福的吉祥话。吉祥话都是一套一套的顺口溜,看舞狮子的时候人多嘈杂,何家兴是没有一回听清楚讲的是什么。
财神爷后面通常还有一个踩高跷的人,舞狮的时候,他就挥着长袖子在边上走来走去。有时候他一弯腰,周围的人就一群尖叫,看起来他像要摔倒的样子,结果又直挺挺的站了起来。
舞狮的人有四人,旁边敲锣打鼓的有两人。鼓锣声越密,舞狮子的人就卖力。狮子每一个跳跃、翻滚,都会引得围观的人一阵叫好。
看舞狮子的人太多,何家兴和何家萍本想从人缝里钻到前面去看的,可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得水泄不通,父亲只好让何家萍坐在他的肩膀上看,何家兴觉得自己这么大了不好意思再坐了,只好挤在人堆里凑热闹。
响一串鞭炮,就表示这一家的舞狮子结束了。财神装扮的人从店铺主人那里讨了喜钱,开始去下一家店铺。围观的人们也跟着舞狮子队伍涌了过去,只有些胆大的孩子,为了鞭炮燃放后剩下的几个哑炮,会晚一点去下一家店铺。
下一家店铺的主人早已站在自家的铺子面前,笑脸相迎,如此多的人来到他的铺子前,这就是一年的好兆头。
看了一会儿舞狮子,母亲就要往下一个目的地走。
每年的大年初一,除了上街“亮宝”,还有一件大事,那就就是登高拾财。
登高是指要爬山,乡里的人都会去爬那座叫“高山寺”的山,山上有一座寺庙,名叫“高山寺”,因此也可以说山是因庙得名。这座山离清平街上不远,两三里的路程。
从清平街到高山寺的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有的然选择先去清平街再上高山寺,而有的人就反向行之。
高山寺其实也不高,只是它在附近的这些山头里算高的。没费多大劲,何家兴他们就爬到了山顶,站在山顶上,可以看见清平街的全景,也可以看见何家兴家后面的那座小山。
父亲母亲通常在山上逗留不了好久,他们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进庙子里拜一拜。父亲说大年初一就许愿请神帮忙,那这一年不是天天都得请神帮忙,要神帮忙,不就是说这事自己做不好了么。不太吉利。
父亲过年有些他的专门的忌讳。比如大年初一不用钱,他说第一天就用钱,这一年不知要花多少钱。
母亲笑着说他这是强词夺理,无中生有。父亲却一直坚持。
登高望了远,一家人在下山途中,找了一颗柏树,掰了枝条拿回家。这就叫拾财(柴)。
大年初一,人人回家手里都得带点树枝柴火回去。有些年轻人,甚至肩抗着一大根树枝,笑嘻嘻回家。
何家萍也想拿一根大的,她说这样今年我们家才可以发大财。
感觉很迷信的父亲对此却又不太上心,他说有这个意思就行了,人要是不勤快不吃苦,抗一颗树回去都发不了财。
何家兴倒给妹妹耍起了小聪明:“妹妹你看,假如树枝上的叶子代表钱的话。他们一片叶子代表挣一块钱,我们呢,一片叶子代表挣一百块,不是一样的多嘛!”
“我想我的叶子代表一千块!”
“一万块都可以!”
……
快乐的日子似乎总是过得特别快。
从大年初二去外公家拜年开始,等何家兴窜完七大姑八大妈的门,已经是正月初八,正月里走亲戚也算告一段落。
今年正月间的走亲访友,何家兴觉得乏善可陈。外婆已经过世几年,外公家就没了何家兴以前熟悉的零食的味道,今年反而因为何家兴和大姨的女子联合起来教训了一下舅舅的小儿子王飞,被以外公为代表的大人们狠狠批评了一顿。何家兴心里不服气,谁叫王飞他一个人想独占所有好吃的呢?
走嬢嬢家也不太好耍,表哥表姐们似乎一下子都长大了。四嬢嬢的儿子陈武表哥不会再带着他去放风筝了,幺娘娘的儿子张文表哥也没再和何家兴下个棋,他们除了喊何家兴好好读书以外,似乎就没什么说的了。
唯一让人高兴地是,三哥刘强,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了一步摩托车,他用摩托车载着何家兴去了不常去的二嬢嬢家,算是今年正月里走亲戚最高兴的一件事了,尽管坐在摩托车后面,何家兴冷得直掉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