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东宇拾起几支竹条,对着太阳举起来,眼睛一只闭一只睁,细细检查成色。末了,还把挑好的竹条对着林显投过去。
“打造这些小玩意儿,你比我在行,帮我看看,给点能用的意见啊。”
“机关术不是帮你做这种事的!”
嘴上抱怨着,可是林显的行动并不迟疑。飞过来的竹条一支不落,全部被他接在手里,然后细细地摩挲检视。
一寸一寸,极尽细致。
这是机关师的习惯,常年如此,已经改不了了。
“原材是两年的竹子,保存很好,柔而不娇刚而不脆,拿来充作一般的风筝骨,完全没有问题。只是……”
“合用就行。”
袁东宇又一次绕过林显的话头。
“对了,你觉得纸糊的风筝和丝绢风筝哪个……”
“袁东宇!”林显纵身一跃,落在袁东宇不远的屋檐上,居高临下指责,“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你不再是一个人!对,三五十个练家子确实不能拿你怎么样,可是小白音呢,你要弃她的生死于不顾吗?!”
袁东宇放下手中的活儿,抬起头,目光锁定林显。
那是一种审视。
“你很关心她?”袁东宇问。
“谁?”
“我的女儿,范白音。”袁东宇说。
林显坐下来,双腿搭在屋檐外晃悠着,口中的语气也松缓了许多:“凭咱俩的关系,你的女儿就相当于我的侄女,我当然要关心她了,不过最重要的,我是在关心你啊。”
袁东宇盯着林显的眉眼半天,终于收回了视线,低下头继续忙活。
他觉得今天的林显有些不太对劲。
“喂,袁东宇,你到底怎么想的?”林显跳下屋檐,稳稳落下在袁东宇的身边道。
“一些乌合之众而已,敢打上门的,杀了就是。”
袁东宇淡淡的说。
林显捂着额头脸上写满了苦恼:“你袁东宇确实武功了得,可是江湖这么大,谁知道底下的水有多深,万一除恶大会上冒出个高手呢。不要小瞧了这个江湖啊!”
“你对我的决定很感兴趣吗?”
袁东宇一边摆弄竹条,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林显有些尴尬,手指头揉起鼻子,讪笑着把脸转到别的方向去了。
“真是觉得闲,就回你林家的广元钱庄看看。你家老头子的家业,别将来一落到你手心里,三两天就被败光了。”
“是是是,袁兄教训的对,我这就走还不行?嫌弃我就直说嘛,干嘛还拐弯抹角的。哼!”
林显不再追问,背过身去,双手抱在脑袋后面,晃晃悠悠地离开了。
林家的广元钱庄家大业大,虽然比起通神商盟差了许多,但到底是天下数得上的大钱庄。几乎躺在银子堆上长大的林显,毫无疑问属于真正的豪门公子哥之一。
朱华玥走过来,停在袁东宇身边,望着林显远去的背影。
“他也是杀手?”
袁东宇不答反问:“你们认识?”
“嗯。”朱华玥点头道,“以前路过眠州,顺便到广元钱庄,拜访了一下林昴封老爷子。当时你这位杀手朋友就站在林老爷子旁边。其实我有点不敢相信,广元钱庄未来的当家人,居然会成了个刀口舔血的杀手。”
朱华玥说的没错。
杀手都是穷人,至少在成为杀手之前是穷人。
穷人要吃、要喝、要活下去,才会铤而走险,做这用命换钱的危险勾当。林显绝对算不上穷人,为什么他偏是成为了杀手呢?
莫非正应了那句“人各有志”?
——
岩城像是一只闷闷的炉膛,四面城墙围起来,里面沉静地让人窒息。可是最近这座城突然就热闹了起来,就像有人丢了支火把,立刻就把一炉的煤炭引燃,继而整个炉膛都变得燥热,把城里的每一个人都炙烤到沸腾。
除恶大会是很好的火把。
魏良与张宏达为了大会煞费苦心。
会场一早就开始搭建,酒水菜肴由当地二十位名厨负责。离会场最近的两家客栈,所有房间都被包了下来,赴会人能毫无顾忌地入住休息,一除远道而来的疲惫。除此之外,魏、张二人还做了件大事——他们从南方请来了时下最有名的伶人“心尖舞”!
心尖舞是个女人,是人人都知的,极美的女人。
有见过的,这么形容心尖舞——“纤细窈窕,形若垂落之柳条,小风拂处摇曳生姿,人只看一眼,心也就跟着醉了。”
传闻中,心尖舞甚至能在一枚树叶上,跳出不属人间的绝妙之舞。
谁的心里都有好奇,袁东宇也有。他实在想见见,什么样的舞,才有资格配得上“不属人间”四字。
正月十三,上灯,过了元宵,直到十八落灯。一年中最早的喜庆日子便算是告一段落。
心尖舞踩着上灯的日子进了城,到十八日,除恶大会结束才会离开。这绝美伶人的到来,仿佛一份岩城的元宵礼物,为佳节增色不少。
人很多,聚在外面,把泠水坊围了一层又一层。
这些人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可是男人嘛,听说有美女,总要凑过来看个热闹。
心尖舞从来只在四时生香台起舞,于是泠水坊内的台子上就又起了一层,叠着四时生香。台子上透天光,白天轻纱遮顶,光影恍惚间如梦似幻,夜晚星月当空,清灵秀雅中自有余韵悠长。
台子周围设有席位,可纳一百五十人同时品鉴伶人舞姿。
因为是魏良、张宏达二人做东,所以无需付出额外的金银,你就能进入泠水坊,成为座上之宾——只要你是高手。
何谓高手?自然是能打的人。
你能打么?你说能。你信我不信,我信大家不信。
是以泠水坊前还立了擂台十座,由张宏达的十位得意弟子分别守擂。但凡有持着除恶大会请柬的人打通一座擂台,泠水坊就承认他是个高手,得享泠水坊中一百五十席位之一。
正月十三,捏着请柬的人多还没有赶到岩城。
整个泠水坊内灯火通明,同时又空得怕人。魏良、张宏达二人先后前来,互相点头便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就静静坐着,等待心尖舞的登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