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泠家时已约黄昏,暮色黯淡、残阳如血,山间如镶金边的落日,此时正圆,光芒四射,刺入眼膜,好不真实。
泠倾棠远远望见,自家院子门上,竟左右挂上了两个白灯笼,这是木姜镇的一个习俗,凡有逝者,必得双挂白笼。
霎时间,泠倾棠眼神忧伤,细眉头也开始蹙起,她放慢脚步,宛如脚上被什么东西束缚,走得很慢很慢。
李涟见她如此状态,瞬间明白一切,他什么也没说,跟着泠倾棠走了进去。
走进院门,正对面就是大厅了,大厅外的大门也贴上了白联,这时,泠倾棠忍不住,双眼朦胧的加快速度前行。
泠昊正坐在大门的柱子边上嚎啕大哭,那声音大的,要刺破泠倾棠的耳膜,泠倾棠没有理会,泠昊看见泠倾棠忽然大喊:“妖女回来了!阿娘!妖女回来了。”
屋里的人全部奔出来,穷困使得披麻也披不起,只得头绑白条,腰系白布。
贺金香是第一个冲了出来,她的眼睛臃肿泛红,许是哭了很久。
贺金香气的说不出话,欲想拿起扫帚往倾棠身上掸,泠倾棠什么也不管,就算这下贺金香拿了把菜刀出来往她身上砍,她估计也不当回事,在她心里,阿爹没了,世界也一下子灰暗了。
李涟用佩剑把扫帚挡了回去。
贺金香顿怒:“你是何人?我打泠家人你插什么手!给我起开!“又对吕莹泠昊他们命令道:“你们快把他给我拉走!”
疾风忠心劲怼了回去:“大胆!御察院四级捕快你们都敢拦!快给我让开!”
吕莹打量着疾风和李涟,见二人高大威猛,腰皆佩武剑,拉着贺金香又轻声细语:“娘,这二人是不是捕快说不准,但一看就是习武之人啊。”
贺金香愣了一下,摔了下扫把,瞪着李涟和疾风,又哭着去房间看死去的儿子去了。
木姜镇上有个规矩,逝者为男,必在逝者安息之处待足够七七四十九个小时以更好的超度方能入棺。
泠水生冰冷硬硬的躺在床上,木席子蒙住了身子,见此态,泠倾棠终是不能冷静下来,眼泪成雨,气息生起,歇斯底里哭着喊着:“究竟是谁?是谁害死了阿爹?!”
贺金香也情不自禁,摸着眼泪也哭着还不忘骂道:“呜呜……还不是怪你这个贱蹄子啊,你若是好好嫁去高家不逃走,高家人又哪会说我泠家失约,来我家砸东砸西,还想要把我儿枕边的银箱子夺去,水生自然不愿,便和那汉子起了争执,呜呜,那汉子力大无边,可怜我的水生啊就这么被那汉子硬生生甩到地上,啊……水生……”贺金香抱着泠水生的尸体嚎啕。
泠倾棠回忆起在味香楼抓他的汉子,回过头和李涟讲:“李捕快,一定是味香楼的汉子,一定是!”泠倾棠用力抓着李涟的胳膊,李涟疼的放下泠倾棠的手臂。
“泠姑娘别着急,待我前去高府一探究竟。”李涟说完带着疾风前往桐洲的高府去了。
泠倾棠回忆起与泠水生的过往,在灶房,阿爹架火她炒菜;在户外,阿爹砍柴,她挖野菜;在镇上,阿爹吆喝,她卖小吃……泪水总是难过的表彰,她脸扑在泠水生的尸体上。
贺金香让泠昊准备根绳子,使眼色让吕莹拿起木棍。
“扑——”
泠倾棠被吕莹打晕了。
贺金香恶狠狠道:“泠倾棠啊泠倾棠,你害死我儿,这次,我要把你卖去妓院,这辈子都别想得到自由身!哼!”
晚膳后,陆明韵正在替惠姨搽洗药物,躺在床上还未入睡的惠姨,她右脸一青一紫的,右脚踝还扭伤骨折了。
白天汉子不但害死泠水生,后听贺金香道陆家陆明韵与泠倾棠一向交好,定是知道泠倾棠的下落,又来陆家寻泠倾棠,陆明韵二人自然是谎称不知,汉子竟还扇了陆明韵几巴掌,爱女心切的惠姨气不过,便与汉子起争执,好在隔壁老范那夜打渔较晚,发现陆明韵与泠倾棠的对话,前来告诉泠倾棠的去处,这才没有发生人命啊。
陆明韵坐到惠姨床边上,“阿娘,明日桐洲的那位神医还会在街上行医,我明日再去取些药就会好的。”
惠姨叹了口气,才道:“不知道阿棠那孩子怎么样了,韵儿,你说她会不会被高家的人抓到啊!”惠姨说着还半起身,扶着陆明韵的手问她。
“都怪那个老范!没事乱管什么闲事,平时看他倒是挺好,对阿娘你日日献殷勤的,若是阿棠有什么事,我第一个饶不了他!”陆明韵气的捶了一下床被。
“人老范也是怕咱娘俩受伤不是,若是老范没来,恐怕你就得被那汉子打死了,这个啊,咱不能去怪人家。”
陆明韵无话可说。
“咚咚咚!”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惠姨让陆明韵前去开门,陆明韵把门打开,竟是老范,他正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的眼神,祈求陆明韵原谅。
老范的妻子已逝世二十多年了,之后又未再娶,所以四十多了连个陪伴自己的儿女也没有,和惠姨家打交道多了,对惠姨心生爱慕。
陆明韵听见屋内的惠姨喊道:“韵儿,外面是何人啊?”
陆明韵回复是范伯伯。并让老范进去,老范慌慌张张的走进惠姨的房间,说
“惠婶,你们快去泠家柴房看看吧。”
“这……这怎么回事啊?”惠姨起身问道。
“方才不久我去泠家悼念泠大哥,经过他们家柴房发现泠昊和泠婵一人守一边,柴房门也上了锁,我觉得可疑,便绕道去他们院子后面,阿棠竟被她们关在了里面,还用绳子绑上了。”
子时的夜里,整个木姜镇的人已入睡,泠昊和泠婵也时不时的打瞌睡,外面寒冷凄凉的风声鹤唳,秋风萧瑟,落叶的声音听的也一清二楚。
泠倾棠醒来,月色打落在她那单薄的素衣上,长长的睫毛之下,眼神却是忧伤悲凉,她现在满脑子就只有阿爹的死,认为自己失去了依靠,失去了在这个家唯一对自己好的人,双手双脚冰冷也浑然不知。
陆明韵轻声翻进泠家院子,拿起木棍子慢慢走向泠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