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什么时代,一些有权有势的人,似乎天生喜欢调戏外表清白的良家女,就像此时洛阳城飨食居酒楼里的一位公子正在拉扯一位卖艺女子的衣袖,见到这样的女子,简直比见到奇珍异宝还能让他们两眼放光。
“你卖艺能卖几个钱?不如跟我回去,我天天供你好吃的好穿的,也免受别人欺负!”公子抓着买艺女子的手,强行把她按坐在自己的腿上。
女子几乎哭诉道:“公子求你放了我吧!小女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才会出来卖艺,还求公子放手。”
公子笑道:“既然是走投无路,那我就给你指一条路,我知道你是卖艺,在街上也是卖,跟我回府也是卖,难道你就这么愿意抛头露面吗?”
此时酒楼门口已经聚了许多看热闹的闲人,没有人敢出手。
女子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哭道:“公子求你放过我,我今天这才第二天,若不然……”
公子冷笑道:“不然怎样?”
女子一咬牙道:“我就死在这里!”
公子怒道:“想死?你可知道我是谁?今天要是让你死了,就不算我贾贵的能耐!你要是听话,我也许还能饶了你,否则,我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给我按住她!”
一声令下,两个随从上来按住了女子的手脚。
秦婴一直在人群里,他知道眼前这个人乃是当朝侍中贾谧的侄子,与贾后也是沾亲带故,乃是洛阳一霸,张华曾千叮万嘱,在洛阳城内,万不可得罪贾氏族人,倘有不法,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秦婴便衣巡街调查刺客之事,恰巧碰到贾贵霸女的恶行,忍无可忍刚想要出头,却猛然发现人群中混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八年前险些一剑要了自己性命的那个刘献,眼见自己苦苦追寻的线索终于出现,秦婴悄悄按下了自己的剑。
刘献没有看到秦婴,只是抱着剑,看着眼前这场“闹剧”。
贵族公子恶语欺凌弱女,周围人窃窃只是围观,那女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正不堪受辱想要一心寻死之时,恰逢一男子手持长剑,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走进飨食居,全不把人放在眼里,就好像故意冲着事情而来。
飨食居的老板显然不想让这位不速之客进店来,赶忙笑脸相迎道:“这位客官,本店今日客满,客官或可傍晚再来?”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瞄向旁边那个贵公子。
秦婴看到那男子眉眼间的伤疤,觉得他长得非常像司马瑾。他怎会出现在洛阳?且只有他一人?这其中许许多多,此时的秦婴不太敢相信,也无法想明白。
对于飨食居的老板的话,男子并不理睬,反而在贾贵邻桌的位置坐了下来。
“一盘牛肉!”
刚刚还在喧闹的场面竟戛然而止,一直窃窃私语的人群突然鸦雀无声,飨食居的老板背脊上的冷汗湿透了衣衫。
所有人的目光都猬集在这个神秘男子的身上,有人猜测他恐是贵胄,有人猜他怕是皇亲,就连贾贵也扭头看着他一时捉摸不透。
那个神秘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司马瑾,飨食居的老板虽然不认识司马瑾,但是眼力还是有的,否则又怎么能在洛阳做生意呢?这样的人物,飨食居的老板知道得罪不起,连忙对店内的伙计说道:“牛肉一盘,快!”
贾贵终于忍耐不住,带着人走过去,一剑插在桌子上:“你是什么人?官居何职?在谁门下?”
“无官职。”
“如果你不想死,赶紧离开!”
“为什么?”
贾贵宽了宽心:“你可知我是谁?”
“一个恰好生在一个有权有势人家的废物!”
贾贵脸上的肌肉气得一阵抽搐。
贾贵掏出一个铜制的名符说道:“看到这块名符了吗?我叔父乃是当朝侍中领秘书监,开国功臣太宰贾公闾之孙,当今皇后的亲侄子号称二十四友之首的贾谧贾长渊!”
贾贵一口气说完一长串的名头,众人噤若寒蝉。
“听清了吗?”贾贵不禁趾高气昂起来。
“你还是没说你是谁。”
“竖起你的耳朵听好,我叫贾贵,贾少正!”
“果然是生在一个有权有势人家的废物!”
“你!”贾贵气地咬牙切齿,“你身带长剑,行为可疑,我怀疑你与一些命案有关,来啊!把他绑送至廷尉府,让廷尉府严加审问!”
“是!”贾贵的手下刚要动手,贾贵一摆手,示意等一下。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倘若你肯认错求我,让大家知道你只是一时逞能,我可以放你一马。”贾贵说着得得意地笑了起来。
众人都觉得眼前这个男子是闯下了大祸,即使跪下求饶,恐怕也难脱身,不过看男子的架势不像是害怕要下跪的样子,可是洛阳之内,又有谁大得过皇后呢?就连站在人群中的刘献也觉得,这场戏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我只说一遍,滚开。”
“什么?”贾贵愣了愣,“你敢再说一遍?”
司马瑾不再墨迹,直接拔剑砍伤了两个人的腿。
“大胆!你、你敢拔剑行凶?”
剩下的四个人,纷纷拔出刀,砍向司马瑾,但是这些人平时只会耀武扬威,根本不会使用刀剑,司马瑾几下便把贾贵的手下全解决了。
“大、大胆!”贾贵既怒且怕地说,“你等着!”说完,贾贵转身跑了。几个随从爬起身,也跟着跑了。
人群骚动着散了一半,刘献转身走了,秦婴悄悄随之而去。
被救女子起身来谢司马瑾。
司马瑾道:“是他招惹我在先,我出手与你无关,你走吧!”
被救女子茫然不知所措,想了想走出了店外。飨食居的伙计端着一盘牛肉,站了半天,见司马瑾面不改色,赶紧颤抖着把肉端上了桌。
不一会儿被救女子跌跌撞撞又跑了回来。
“公子快走!那个贾贵又带了官兵来抓你了!”
司马瑾吃着东西无动于衷,女子一咬牙陪着“恩人”一起坐了下来。
这时,一个校尉领着一队士兵来到飨食居门前:“将飨食居门前围起来!”说罢,一群士兵封堵住飨食居的正门。
贾贵领着那名校尉走进飨食居,飨食居老板急忙走出来笑脸相迎道:“赵校尉,稀客,稀客!今日……”
赵校尉没有说话,拔出刀来放在飨食居老板的肩膀上:“少废话!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你应该清楚!包庇贼人严惩不贷!”
“是是……”老板一边点头一边流着冷汗。
贾贵看到司马瑾还坐在那里,指着司马瑾喊道:“就是他!”
赵校尉一个手势,一群士兵将司马瑾围了起来。
再看司马瑾,仍旧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被救女子则皱着眉头,握着拳头,努力让自己的身体不要颤抖。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店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老板!我让你准备的二十坛好酒可备好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随之进店的是一位衣着撒花皱裙的姑娘,年纪不大,脸形还没有长开,显得十分可爱,目泛灵光,眼角上挑,眉不修而直,有如墨色勾勒。
赵校尉一眼就认出来人乃是石崇府上的采矶。石崇有一个十分宠爱的舞姬叫绿珠,世人皆只闻其名,这个采矶就是绿珠身边最信任的贴身侍女,也是绿珠了解洛阳的一双眼,采矶经常在洛阳城里自由走动,然后把看到的、听到的奇人异事都告诉绿珠。因为石崇的关系,所以虽然采矶只是一个婢女,但其实洛阳城内四品以下的官员见到采矶,都要对她毕恭毕敬。
赵校尉放下眼前公务,忙笑脸迎上去:“原来是采矶姑娘!不知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
采矶道:“赵校尉啊!我家姑娘在这订了二十坛好酒,我今天顺路就来看看酒备好了没,如果好了,就让家丁搬走。”
刚刚还吓得脸色发青的飨食居的老板赶紧逢迎上去:“好了好了!姑娘何必亲自过来,您一声吩咐,我明天雇一个车送到府上去!”
采矶侧眼瞥了一眼司马瑾,只见他坐在那里如无其事地吃着东西。
“既然好了,我今天就拿走吧!”
飨食居老板有点为难道:“不瞒姑娘,今天店里的人手不够……”
采矶道:“赵校尉不是带了许多人吗?”
赵校尉道:“对对对,老板你赶紧雇车去,我派几个人去搬就好了!”
“那就麻烦赵校尉了!”
“客气客气。”赵校尉一面殷勤,一面下令道:“搬酒去!”
屋内几个士兵互相看了看。
“看什么看?还不收起刀来跟老板去搬酒?”
士兵们连忙收起刀,跟着飨食居的老板临时充当起了杂役。
司马瑾吃完东西起身要走,被救女子赶紧一同起身,紧跟在司马瑾身后。
贾贵见状,急忙喊道:“别走!”
见司马瑾对贾贵的叫喊理都没理,赵校尉忙喊道:“把他拦下!”
门外的士兵拔出刀来,挡住了司马瑾的去路。
司马瑾皱起眉头看了看,准备拔剑。
赵校尉道:“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采矶突然插话道:“赵校尉,这个人犯了什么法?”
赵校尉恭敬答道:“啊,有人与我举报说这个人是一名疑犯,我便带人前来盘问一下。”
采矶摇头道:“不会吧!这个人我曾经在府上见过,不可能是你们要抓的疑犯,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呢?”
赵校尉眼睛一转,说道:“既然采矶姑娘说在安阳乡侯府上见过,那就应该是误会!”赵校尉说着看了一眼贾贵,重复一遍道,“是误会吧?”
贾贵不敢得罪石崇,更不想把事情闹大让贾谧知道,极不情愿地点头说道:“可能是我认错了人……”
赵校尉道:“既然是误会,那就让他走吧!”
说完,赵校尉一摆手,门外的士兵纷纷把刀收回刀鞘,司马瑾看了采矶一眼,然后走了,被他救下的那名女子,也跟着走了。
司马瑾刚走,采矶对身边的丫鬟说道:“你去看看酒搬了多少了?”
不一会儿,丫鬟回复道:“还差七坛。”
采矶道:“不搬了,我临时想起来还有事,剩下的麻烦老板你明天派人送到府上吧!”
“好好,我明天一定亲自带人送到贵府上!”
采矶点头道:“赵校尉,我走了。”
“采矶姑娘慢走!”
采矶说完,出了门,上了车就走了。
一场闹剧就这样被一个小小的侍女轻描淡写地平息了。
赵校尉倒无所谓,他心里清楚,得罪谁也不能得罪石崇,因为自己这个官,就是从石崇那里买来的。
赵校尉对贾贵拱手道:“贾公子,那我就先撤了?”
贾贵第一次吃了这么大的哑巴亏,心里怒气未消,但是对方可能跟石崇有关系,自己不好发作,只好忍气吞声地点点头,送走赵校尉。
“撤”赵校尉一声令下,士兵们随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