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辛苦。”
熟悉的身影一闪,静渊终于从楼中翻跃了出来,提着长刀面向赵宁站定。
“冯夫人何苦去了又来?”他把手按在刀柄上。
“我不是来杀白起的。”赵宁重复道。
“噢?那是?”静渊果然有些意外,凝起了眉头。
“有一瓶药,你答应过邵云,要给田牧的。”赵宁道,向他伸出一只手,“给我。”
静渊又皱了皱眉,稍想了片刻,然后伸手入怀,摸出了那个小瓷瓶。
“就为这个?”他干脆地扔了过去。
赵宁一把抄住,然后终于松了口气。
苦战了这么久,就为了这一句话——而且还达成得如此轻易,真是可笑。
她低下头,去看那小瓶子。是个挺精致的瓷瓶,里面装着小半瓶的药液。
“这个……真的只有一瓶?”赵宁皱起眉。
“鬼谷的神药,一滴便值千金。”静渊讽道,“还想有多少?”
赵宁叹了口气,把那药瓶牢牢捏在掌心。而就在这时,她忽然发现,自己裸露的手背上,竟出现了一大块红斑。
“啊!”她不由惊呼出声。就在同时,一阵剧痛忽地从她腹中突刺出来。
“喀”的一声,脚下的瓦当裂开了。
赵宁一个不稳向后倾倒,竟从檐角上直坠了下去!
“阿宁!”楼下,田牧从隐蔽的生门冲了出来,挺身去接。可几乎没有作用,赵宁的身体重重砸落在他手臂上,然后两人一同摔落在地,翻滚出好长一段距离才停下。
赵宁猛地喷出了一口血,却没有晕过去。
蛊毒的发作让她的身体开始有了新的变化,痛感变得愈发迟钝,骨头也如铁一样坚硬起来。
“解药……给你。”她拽住田牧的胳膊,把瓷瓶塞进他手里,然后撑着地直起身来,从地上捡起长剑,奋力地架在了自己的肩头。
“你干什么!”田牧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大声吼道。
“杀了我……快……”赵宁感到眼前一阵阵发黑,意识正飞速地消散。
迷惘间,她看到田牧的脸上也开始出现了红斑。不远处,诡异的吟唱声飘了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阿宁。”田牧牙关的肌肉一耸,眼中忽然溢出了一滴清泪。
他突然一把夺下了赵宁手中的剑,用手臂揽住她的脖颈,另一手剔开了瓶塞,撬开赵宁的唇齿把所有的药液都灌了进去。
“我已没有什么活下去的必要了。”他嘴角勾了一下,把空瓶扔开。
赵宁猛烈地咳嗽起来,僵硬的身体瞬间软了,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一团灼热的光伴随着吟唱,渐渐向小楼靠近。
田牧被那光刺得眯起了眼睛,转过头去。他知道那是谁,却不想看。
这么多年后,锦琅终于跨出了最后一步,做成了她想做的事。在完成那个名为“阴阳化一”的禁术仪式之后,那些被种下摄蛊的死士都变成了她随心掌控的药奴。而她自己——也变成了蛊母本身,再也回不去了。
此时此刻,在驿馆周围,残存的“北斗”已和四面而来的药奴血战在了一起。楼里的护卫兵也涌了出来,试图用穿着铁甲的身躯把恶魔的脚步挡住。
那乱哄哄的嘶吼,听着倒也有点像当年邵云背着他从庄园里杀出来的时候,天边滚落的、层层叠叠的雷声。
田牧疲惫地笑了笑,把赵宁平放在地上,捡起了她掉落的长剑。
“这样死,也算不错。”他把剑锋贴在自己的咽喉上,轻轻一割,然后倒了下去。
半个时辰之后,杜邮亭驿馆周围的所有武装力量都被清理干净了。
“北斗”已经全部战死,被嗜血的药奴撕成了碎片。司马靳统领的卫队也全军覆没,但还有许多战士被铁甲和长戟支撑着站立不倒,武器扎入泥土,互相交错,下面死死钉着药奴的尸体或残肢。
锦琅抬起手,弹了弹指甲,收束了剩下的药奴。
她指尖上燃着一小丛蓝莹莹的火焰,环视着一一数过去,发现还算浑全的药奴竟也不剩几个了。
这场仗,果然很难打。
“公主,恭喜。”清朗的男子声从身后传来。
脚步声渐渐从僻静的四野中响起,慢慢向楼前聚拢过来。李青鸢背负着长剑,嘴角噙着笑,一步步走得轻松翩然。
“钜子倒很会坐享其成。”锦琅笑了笑,讽了一句。
“哪里哪里。”李青鸢抬手向她行了个礼,转头指向灯火已灭的木楼,“这里面,才是我主场。”
他说完,便做了个手势,指挥众隐墨弟子快步迈上石阶,走进楼去。自己也反手拔出了长剑,紧跟其后。
锦琅看众人都进去,舒了口气,又向四周看了一圈。
到处都静悄悄的,没有什么意外。她刚才看见,赵宁和田牧一前一后地举剑自尽了,尸体伏在泥地里一动不动,跟其他人并无区别。
终于,再没什么人可以阻挡她了。她提起裙角,也踏上了石阶。
不过,锦琅没有看到的是,就在她转身进楼的瞬间,一个细细的影子在黑暗里窜了一下,贴近了赵宁身边。
“阿宁,醒醒!”姬雨桥把赵宁从田牧的尸身底下拖了出来,抱着她的脖颈一阵摇晃。
赵宁猛地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剧烈地咳嗽起来。
姬雨桥赶忙捂住她的嘴:“嘘!”
“阿桥!”赵宁迅速恢复了意识,向四下一看,“锦琅呢?”
“进去了。”姬雨桥用下巴点了一下驿馆,“我们快走!”
“不行!”赵宁一把扯住她的袖子。
“啊?”姬雨桥震惊了。
“我……”赵宁刚说出一个字,忽然反应过来——她服下了解药,那金丹带来的诡异力量,已经彻底消失了。
她又是个废人了。
赵宁怔怔地看着面前田牧的尸体,感觉自己坠入了一场巨大的荒谬。
这一切、到头来,与她当年就死在了莫迟的手里,有什么不同?
生还是死,有什么可挣扎的呢?
“别想了,快走吧!”姬雨桥急了,又去扯她。
而就在这时,小楼里突然传出了一声孩童的尖叫。
赵宁猛地醒了过来。
“不行!我得进去。”她抓住姬雨桥的手,一下站了起来。
锦琅不死,世间将永无宁日。
而她的手上,还有最后一件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