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珰”的一声鸣响,厉风化成的巨钟应声而碎。来袭者路径向右侧偏转,在三丈外稳稳落地。
赵宁也落地收剑,胸口不断起伏,背后冒出了一层虚汗。
她已许久没有何人动手了,连剑都有些陌生。如今的身体在药物的作用下突然增强,对力量的控制还不熟练。这一剑出去,使力竟有些使大了。
“果然扎手。”来袭者鼻中哼了一声,站直了身体。
——是个身材有些肥胖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的是一对巨斧。赵宁依稀有些印象,那是武安君府里的厨子。
“‘贪狼’何值。”田牧低声道,“魏国人,早年从军,曾做过魏武卒千夫长。体魄惊人,武器沉重,不可正面为敌。”
赵宁气喘了一会儿,平复了心跳,再次摆出了起手式。
“喂!我不是来破阵的!”她朝何值喊道,“叫静渊出来,我有事跟他说!”
“呵——”何值却当然不理她,两斧在手中一掂,走上前来,“要见阵主,小儿般喊一声就成吗?”
赵宁叹了口气,有些焦躁,却也不敢放下剑:“我无意杀人,也没有时间跟你周旋!”
何值却已不再多话,抡起巨斧便对她斩了上来!
这次正面交手,赵宁才明白田牧刚才说的“体魄惊人,不可正面为敌”是什么意思。
那巨斧上传来的力量,青铜质的青螭剑根本无法承受,只要一沾上,马上就会崩裂。而那力量带起的厉风广阔又霸道,想不沾上也着实太难。
几个回合之后,赵宁被逼得节节败退,眼看就要被逼出“生门”,进入另一片未知之地。
“田牧!”赵宁高叫了一声。
“嗖”的一下,三枚弩箭连珠射出,直袭何值后背。
这一惊扰极小,何值只偏身回肘一拨便挡开了。但赵宁,却在这一条缝隙间找到了刺杀的机会。
只见那青色的剑刃上忽然漾起了一道波光,苍龙的鸣叫声倏尔破浪而出,盘旋着扑向手持巨斧之人的喉头。
“嚓”的一声,血如瀑涌。
雄壮的身躯还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吼,便不甘心地向前扑到在地。
赵宁后退几步,收了剑,深深地吸气咽嗓,平复气喘。
虽然干脆利落地得胜,一种更深切的恐怖却瞬间攫取了她的心脏。
有些太容易了。
她能明显感到,如今她手中的战力,比她刚刚艺成下山的全盛时期还要强大。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力量,正在她全身的血管里奔流,毫不客气地推着她向前冲刺,把剑尖送进敌人的身体。
而在见血之后,那力量竟爆发出一声狂欢,让她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绽出了欢愉的快感。
“阿宁!”田牧冲了过来,关切地道,“还好吗?”
赵宁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怎么了?”田牧凝起眉。
“这样不行。”赵宁道。
她转身去看四周,明亮的星光下,一些高高低低的树木和土石在驿馆周围的空地上耸立着。
“阵中的时间,跟外面不同。”她转过身,向最近的一方石块走过去,“等一个个杀下去,怕是整个咸阳城,都要被屠尽了。”
“那怎么办?”田牧跟了上去,发现赵宁围着那石块转了两圈,然后屈下膝,开始抱着它往右侧挪动。
“我们得、让‘北斗’、一起出来。”赵宁一边使力,一边道。
接下去的半个时辰,便是赵宁一个人在阵中走来走去,一会儿停下来想想,一会儿过去搬动一个石块,或是挥剑砍倒一棵树。
田牧盘腿坐在何值的尸首旁边,用他的巨斧砍了几段柴,生了个火堆,帮赵宁烤松果。时不时地直起腰望一望她,出声鼓一鼓气儿。
待到赵宁满头大汗地忙活完回来,正看见田牧捧着一手热腾腾的开了口的松子,送上来给她。
“你……”赵宁看看松子,又看看田牧,有些难以置信。
这个素来养尊处优的“公子”,大战临头了,竟会忙乎这个?
“呃……”田牧也有些尴尬,笑了笑,说了句刚才赵宁说过的话,“反正也要死了。”
赵宁失笑,却也难以拒绝,接过来剥了几颗丢进嘴里。
唇齿间一香,一直沉重的心情也稍稍松快了几分。
“好了。”赵宁拍了拍手,用下巴点了下地上的尸首,“就剩下他了。”
田牧点了点头,也正襟敛容,深吸了口气。
“下面要遇的‘北斗’,是‘巨门’屈左,‘禄存’司马广,‘文曲’张鹤,‘廉贞’钟离因,‘武曲’徐孟,还有‘破军’邓陵波。”田牧沉声道,“其中,有三人使剑,一人用刀,一人使鞭,还有一人使弓箭。”
“嗯。”赵宁皱着眉仔细听着,暗暗记住。
她大致能推算出一会儿转动阵法之后几人的出现位置,预知敌人实力和特质,十分有用。
“用刀的是‘禄存’司马广,他出自少梁司马氏,刀法快而凌厉,是战场之术;用鞭的是‘武曲’徐孟,传闻年轻时是墨家的天纵之才,自创了一套鞭法留在总院,然后便销声匿迹,如今算来应当年纪已长,不知是否还在……
“使弓箭的,是南墨钜子的嫡孙,‘破军’邓凌波。你见过邵云的功夫,他当年,便是被邓凌波挑去,教了三天。你入阵之后,千万当心冷箭攒射!”
“嗯。”赵宁静静听着,握着剑柄的手心里开始冒出阵阵的冷汗。
这些顶尖的高手,竟然都隐藏在武安君府里,或许这两日,还都跟她打过照面。她依稀能猜测拼接出几个人的样貌和身份,但越是细想,越没有把握。
“罢了,就这么去吧!”她呼了口气,“横竖是个死,不过早些晚些。”
田牧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接着两人一起,把“贪狼”何值的尸身搬到了驿馆正北的位置。
放下的那一刻,漫天璀璨的星光忽然一震。紧接着,簌簌的声音响起,天上的整一条银河,都顺着北斗的斗柄直直倾泻了下来!
寒风呼啸而过,天地间又被黑暗席卷。原本沉厚无星的天幕再次露了出来,杜邮亭的两栋木楼黑漆漆的,都正在沉睡。
赵宁立定,摆出起手式,运起内力,震了一下青铜的长剑。
“嗡”的一声,剑身上游走起来一条青色的龙影。
“哒、哒、哒、哒、哒。”
五个人影在她四方稳稳落地。
她抬起头,驿馆的房顶上,响起“咯吱”一声弓弦的绞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