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戒指你戴上,快走!”田牧的声音很急,嘶哑而决绝。
邵云却没有出声。
这时,连通石宫的另外六条甬道里都先后传来了人声。大队人马已经发现异状赶了过来,火光渐渐照进石宫,被邵云毁去的那条防线也已经补上。
这两人——愚不可及的两人——决然再无逃走的可能。
“唉!”锦琅长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真是愚蠢。”
李青鸢也已对情况了然,懒得再出剑,向后又退了几步。看见渐亮的火光,他迥然反应自己尚未穿上衣服,惶急地转身向床榻冲去。
而就在这一瞬,缩在地上的人忽然动了。
一个黑影如豹子扑猎般一跃而起,长弓在半空划了半个圆,盘旋着锁向李青鸢的咽喉。
“抓锦琅!”邵云大声喝道。
“喀”地一下,李青鸢回肘一格,硬生生将裂天弓从中击折。另一手迅速出拳,扎扎实实打在了邵云的胸口上。
“砰”的一声闷响,邵云口中顿时喷出一蓬血雾。
然而,硬弓虽断,柔软的弓弦却反折了回去,灵蛇一般缠上了李青鸢的脖子。
“小心!”锦琅震惊尖叫。
邵云双臂拉着弓弦,狠狠一扯。
“咯吱”一声响,李青鸢的眼睛立刻暴突出来。长剑“哐”的一声坠地,两手拼死去拽缠在脖颈上的筋弦。
就在同一瞬,另一道黑影合身向锦琅扑了过来。
“找死!”锦琅闪身一躲,怒极喝道。
她左手一翻,一掌击在田牧肩上,借力向后跃开。与此同时,右手向旁边的墙壁一甩,“啪”的一声,将扣在手里的瓷瓶狠狠砸碎在石板上。
一股浓烟猛地散发出来,腥臭如腐烂的尸体。
“咳——”邵云和田牧同时发出一声痛呼。
瞬间,锁着李青鸢脖颈的弓弦便松了。李青鸢一得喘息,立刻飞起一脚,将邵云的身体狠狠地踹开,重重摔在墙角。
“公主!”“公主——”“钜子!”
就在这一刻,人声和火光同时涌了进来。
锦琅侧身,眯起眼睛,对突然亮起的视野有些不适。恶臭的烟气熏得她自己也皱起眉头,嫌恶地捂住口鼻。
进来的是“琅琊”的另外两位令主文狸、卫邙,还有“隐墨”李青鸢的副手吴送。
李青鸢跪在地上,两手捂着喉咙剧烈地咳嗽着,还没缓过劲来,顾不得赤身裸体的尴尬。
田牧和邵云吸入烟气后同时毒发,一左一右蜷身在石室的角落里,撕扯着头发惨嚎,身上万虫啃噬,皮肤胀鼓如波涛。
进来的几人看这场面,立刻分别上前把三人制住扶住。
锦琅深深地呼吸了几次,终于平息了心头的惊惧和怒火。
真是好险。
她也低头,把自己的衣襟整理了一下,然后慢慢迈步过去,走向邵云。
这时,在卫邙手中炬火的照耀下她才看清,那个原本浮浪而又精悍的年轻武士,此时已经瞎了双目,断了筋骨,蜷缩在角落里如同一团破烂的麻袋。
“哎,邵云啊邵云,说你什么才好?”她实在有些痛心疾首,“我废了那么多心血把你送去南墨,为的是让你好生潜伏,加入‘萤火’,有朝一日直抵秦国王座之畔。可是你——竟然为了个女人,盗了张破弓就回来了。”她叹口气,“回来也算了,现在这又是唱哪一出?当真以为我不舍得杀你?”
“公、公主!”这时,蜷在另一角落的田牧嘶声喊了出来,手脚并用地往这方爬,“公主……不……不要杀小云……是我……都怪我……”
“住口!”田牧背后,文狸抬起一脚跺在他背上,把他生生踩住。
“呵!”锦琅转过脸,冷笑了一声,“没看出来,你们俩,倒是兄弟情深。”
“当初……是我收他……加入‘琅琊’的。”田牧伏在地上,说得断断续续,却很是清晰,“是我……欺骗他……在这里可以……活下去……”
锦琅陡地蹙起了眉。她看到,邵云的身子也耸动了一下。
这时,她才想起来当年田牧是如何把邵云收进“琅琊”的旧事——那一次,连田牧自己,都差点死了。
“我田牧……一生……都活在……谎言里……”田牧咬牙续道,“唯有到死……才想……要……坚持一件事……就请公主,看在……与牧……相伴多年的情分上……答应了……这件……小事吧……”
听到这,锦琅心中忽然一悚。
她发现,自己竟然鼻尖一酸,有些情绪的翻涌,差一点就要冲动开口答应他。
她一直认为,药物和利益,是控制一个人的最强的武器——没有人不想活,不想好好地活。
可如今,她才恍然发现,原来,最能控制人的,竟是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公主!”田牧见她不应,又继续嘶喊了起来,“邵云……这些年……也为公主……数度出生入死……他只不过是……”
“行了!”锦琅眉梢一扬,烦乱地喝道。
田牧遽然收声。
“你以为现在,我还救得了他吗?”锦琅走过去,用足尖将邵云的身体翻过去仰面朝上,“毒发三期,蛊虫入脑。过不了几刻,就会断魂夺舍,变为行尸!我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做养蛊的容器!”
“什、什么……”
这句出,石室内的众人皆惊异了。
田牧像被雷电击中,僵成一段枯木。
“呵。”锦琅又冷笑了一声,回转过来,看着田牧,“倒是你,还有得救。”
田牧没有动,怔愣着看着前方,恍若未闻。
而此时邵云却在地上挣扎了一下,抬起头来。
“条件。”他咬着牙,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锦琅微微撇了下唇角。
有件事,她早就计划去做。只是有些不舍得折损手下,也没想到好的方法去说服“隐墨”。
已经废掉的邵云,倒是一个好的选择。
“我可以再给你一枚金丹。”锦琅吸了口气,对着邵云道,“能续你一日的性命。”
邵云用手指在地上敲了一下,表示他答应。
“我要你——去武安君府,把‘南墨’布下的机关,全都探个清楚,破个干净!”锦琅道。
“公主!”田牧再次无望地喊道。
“正好,如今接管武安君府安防的,是你那个老对头。”锦琅无视田牧,冷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