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起来吧。”
“哗”的一声水响,赵宁从深潭中钻了出来,漆黑的长发紧贴在头颈上。
“还好吗?”潭边的秀美女子一身淡蓝裙衫,声音柔和温婉,正是锦琅。
赵宁却没有说话,只死死咬着牙关,慢慢游到水边,攀着石头爬了上来。出水的瞬间,她面上神情倏然一扯,忍不住“嗯”了一声。
这是邯郸西面紫山深处的一个峡谷,田氏一行和相里氏之墨四十余人暂时驻扎在此。紫山为太行余脉,绵延四十余里,山势耸拔,地貌崎岖,深洞幽潭数量繁多不易搜寻,正适合他们这群刺客死士躲避。
“要是疼,不妨就叫出来。”锦琅弯了弯嘴角,向赵宁递过绸巾,让她裹住身体,“女人嘛,柔软一点,才能惹人怜爱。”
赵宁没有理她。
从离开大梁开始,锦琅便调制了药膏,给她除身上的疤痕。
最开始只是涂和敷,感觉有些刺痛。后来开始泡,从温热的浴汤到如今流动的冰潭,药下得越来越猛,她浑身的皮肤都像被剥了一层下来,痛得连呼吸的起伏都有些经受不住。
可是没有办法。锦琅说,这“换肤之术”一旦开始,便必须坚持做完——否则将全身溃烂,生不如死。
赵宁不太懂医术,却知道医家的话,还是相信得比较好。锦琅没有什么理由害她,把她变得更像女人这件事,她虽然心中并不太以为然,但听听也是无碍。毕竟,今后的刺杀之路千难万险,谁知会遇到什么。
“男女之事,你懂是不懂?”
赵宁披好衣服,坐在石头上。锦琅在她身后为她梳头,动作和口中问出的言语一样轻柔。
赵宁怔愣了一下。
这事……她从未想过。她只知道阿桥受的苦,只觉得那事充满着肮脏和罪恶。至于那原始的情欲到底是怎样的,她自己会不会有,会不会碰上,便是她从来未曾触及的了。
“哟,看来,还是珍贵的处子之身。”锦琅轻笑了一声,给她把头发束好盘在头顶,又将她颈后的衣服拉开,看了看后背新长的皮肤,点了点头,“嗯,长得挺好。有这么一副模样,让你去倾人一国,都未尝不可。”
她顿了下,又伸手去捏了捏赵宁的手臂,肌肉的触感结实坚硬,不由一叹:“只是可惜,这身段儿太硬了。改天让牧哥儿给你揉揉才是。”
“你说什么?”赵宁眉头陡然一皱,反手掐住了锦琅纤细的腕。
锦琅虽被吓了一跳,却没慌乱,又微微一笑:“紧张什么?不过是舒筋按摩,松一松肌肉关节罢了。”
赵宁感觉到极度的不对劲。
田牧既是齐国公子,又是她的男人。从她口里说来,怎会如此轻浮低贱?
仔细想想,从楚国出来之后,锦琅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整个“田氏商社”的商队也悄无声息地全部换了一班人马。
他们跟她一起来到邯郸,却没有带邵云,而是带了另几个她没见过的护卫,其中也不乏好手。而那几个人似乎跟田牧也不太熟悉,反倒有时跟锦琅说笑,眼睛里总是带着难掩的警惕。
就在这时,山壁外传来一阵人声,似是有人从外面回来了。
赵宁思忖了一下,松开了锦琅的手,站起身将外衣穿好。接着拾起靠放在潭边石头上的青螭剑,一句话未说,快步走了出去。
赵宁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之后,锦琅轻轻击了下掌,不多时,田牧便从另一侧的山壁后踱了过来。
“莫迟给你找来的这个姑娘,还真是硬气。”锦琅一边收拾石潭边上的软布和药材,一边轻柔地道,“在水下浸了足有一刻,烈火焚身之痛,竟然一声都没哼。”她笑了下,瞥了田牧一眼,“比你当年可厉害多了。”
田牧挑了下眉,看着自己莹白如玉的手,苦笑着摇摇头。
“只是可惜,还不够绝望。”锦琅叹了口气,“不然,收进‘琅琊’来,该多么好用?唉,越想越可惜。你说,要么……我破一回例,直接给她下药?”
“这……”田牧皱起眉,“还是谨慎些吧。她背后,毕竟还有‘北姜’和‘黑衣’。”
锦琅撅了噘嘴:“也是。破例收进来的人,总有些不太好用。”她收好了东西,打成一个包袱,“这次刺杀,她要是还能活下来,再试不迟。”她顿了下,“说不定到那时,她就足够绝望了。”
“你觉得会有问题?”田牧的眉头蹙得更深。
“我懂女人。”锦琅勾了勾唇角,笑得有些诡秘,“尤其是赵宁这样,几乎从来没被人好好爱过的女人。等她知道情爱是什么东西,男人又是什么东西,自然会崩溃,被绝望一口一口吃掉。”她站起身来,挽上田牧的手臂,“至于问题嘛——再缜密的计划,都会出现问题。就像邵云,谁能想到,一个琅琊令主,竟然会失联?”
田牧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
“我收到消息,姬雨桥已经回到大梁,跟秦国使臣接上了头。”他沉吟了一下,缓慢说道,“虽然没人看见邵云本人,但……姬雨桥去驿馆,是驾着马车的。”
锦琅“哦”了一声。
“说不定,是他伤势太重,一时间……无法与我们联络。”田牧继续解释,“邵云是心思缜密的人,若没有把握,或实在不方便,当会选择谨慎行事。”
“嗯。”锦琅点了点头,拽着他的胳膊往方才赵宁奔去的山壁外走,“再等等吧,也不急在这几天。反正,他的药效也快到了,总会回来找我。”
“公主!”田牧情不自禁地急唤了一声。
“嘘!”锦琅赶忙伸指在唇上一压,低声道,“墨家也不是吃素的。让骆老头儿反应过来,我是没事,看你怎么办?”
田牧赶忙噤声敛容。
“走吧,看看是有谁带了什么新的信儿来。”她把沉重的包袱往背后一撂,拖着田牧继续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