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又捉弄阿靖？”作坊里，屠嘉扶着始终挂在脖子上的人的胳膊，佝着身子，有些气息无力。
“嘻，看到它就忍不住嘛。”白珊笑嘻嘻地道，惹得阿靖又一声哀鸣，讪讪地躲上榻去趴下，用尾巴卷起了身体。
“唉，你下来吧。”屠嘉手上微微使力，想把她胳膊拉开。
“不下！就不下！”白珊立刻尖叫道，还手臂突然加力，贴上去使劲蹭了蹭屠嘉的身体，“下来你又跑了怎么办！”
屠嘉没有预料到她这番动作，猛然被撞到了伤口，“嘶”地抽了一口冷气。
“你受伤了？”白珊皱起眉，终于松开了右臂，放下了掂着的脚尖，“我是闻到一股血腥味，还臭臭的。你在这儿打个铁也能受伤？怎么搞的？笨成这样！”
她声音又脆又清亮，语速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一手还搂在屠嘉脖子上，另一手已经去扯他胸口的衣服探寻伤处。
屠嘉再忍不下了，手臂一翻强行把她从身上摘了下来，往后退了两步，在榻上坐下。这么使力一动，腰侧的伤口剧痛更甚，似乎又裂开了。
白珊被他一推，也退了一步，两手在腰上一叉，撅起了嘴。
“你怎么跑来了？”屠嘉叹了口气，用手捂住腰侧，垂着目光不敢看她。
方才在门外，还未等他反应，她一个箭步已经冲了上来，尖叫声震动屋瓦，扰得旁边工坊人声响动，都跑出来看。
这绿裙女子正当妙龄，身材匀称有致。一双眼睛生得极大，眉毛发色浓黑，唇颊红润如春桃，元气满得像要溢出来。虽然不算倾城国色，但走在市井间，一眼看去也是顶顶漂亮。
她腰间悬着柄精致的短剑，还缀着佩玉。一袭裙衫色泽光鲜，显然不是寻常贫家女儿。这样的姑娘过来吵着闹着找屠嘉，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更何况，还一见面就冲上去，结结实实地搂住了。
眼看蜚声四起，屠嘉实在无奈，只能拖着她先回了坊里，跟陈掌柜和阿鲁说了声抱歉，然后关上了门。
他也没有想到，九年没见，白珊竟还像从前一样，咋咋呼呼疯疯癫癫的，好像永远长不大。
不过，她原本奶白色的皮肤变得更白了些，发育时脸上生的痤痕痘印都消失不见，身材也更丰满了些，挂在身上的触感不再是硬邦邦的了。
真的是个有些风致的小女人了。
只是依旧让他头疼不已。
“你能跑来，我怎么就不能？”白珊语气依旧蛮横，还有些生气，“你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以为我这么好打发？”
屠嘉默然无语，低着头不看她。
“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了你多久？阿娘天天都在跟我念叨，一见有外人进门就以为是来通报你的消息的。我爹虽然不说，但每次路过你房间都要往里看一眼，被我碰到好几次站在那儿出神，都忘了自己要做什么。”白珊的话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你倒是好，找了这么个破地儿躲起来，还当自己十岁，耍性子呢？要不是终于有消息来，我是不是要一直在家等你，等一辈子？”
屠嘉皱起了眉，情绪一下子大恶。
虽然得知他们还惦记自己，他多少有些羞愧和感动，但白珊这档子事，实在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冯嘉5岁到武安君府时，白珊正在师娘的肚子里。
倏尔十几年过去，白珊及笄，该许人家。但她生来率性娇蛮，父亲又是当国大将，即便门槛被踏破，也绝口不应，只要嫁冯嘉。
那时冯嘉年少英俊，风头正盛，武安君看两人感情不错，便开口答允定了下来。谁知冯嘉知道之后，竟不愿意，找师娘一通解释，要把婚约解了。
当时正值秦国即将搬师上党，冯嘉说完之后，也不敢再见白珊，直接出征走了。再后来便是旷日持久的苦战和长平大捷。战后，白珊以为终将等到冯嘉回国，谁知却只等来一个不明不白、生死无算的消息。
这些年，屠嘉也不是全然没有想起过这个妹妹。可毕竟已时过境迁，两人都不再年少。他也未曾想到，白珊竟还未嫁人，铁了心等他回家。
“你又不说话！”看屠嘉皱眉不语，白珊情绪更加激动，气得跳脚，“话不说清就走，你算什么男人！”
“我——”屠嘉实在忍不住叹了口气，“我跟师娘说得那般清楚，我不信她没有向你转达。”
“她转不转达是她的事，跟你、跟我又有什么关系？”白珊说着，嘴一瘪，竟忽然扑扑掉下泪来，“这样大的事，你竟都不与我商量，自己便决定了。我究竟哪里不好，让你这样躲之不及？”
她这一哭，屠嘉的头更加大了。
“唉，你明知不是如此。”他无奈道，“军人为国用命，常年流离，瞬息生死。师娘的不易，你我都清楚得紧。我……怎能忍心，让你同她一样，一辈子日夜悬心，不得安宁？”
他这一句出，白珊陡然没了声息。
屠嘉等了片刻，觉得诧异，抬头一看。谁知她竟如孩童一样，立刻“嘻嘻”一声破涕为笑。
“就知道靖长哥哥对我最好了。”白珊上前一步，挨在屠嘉身边在榻上坐下，扯着他的袖子道，“那现在你不做军人了，终于可以与我长相厮守了吧！我们也不用回秦国，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太平地方隐居，你说可好？”
屠嘉震惊了，猛然胸口一痛，险些一口血呛出来。
“咳咳——咳——”他把血咽下，咳嗽起来，扯到伤口肌肉，顿时痛得脸都变形了。
“哎呀！”白珊惊叫道，一下子跳起来，“原来你伤这么重！快！快把衣服脱了！”
她一边说，一边已经动手去拉扯。
“哎哎——别闹！”屠嘉连忙抬手格挡。
白珊脸一板，声调陡然变厉：“让你脱就脱！我在家读了九年医书，你以为是闹着玩的吗？跟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