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把那个问题问出来我就已经后悔了,但是后来他又撞车,我来不及思考那么多,不过在他打电话的时候我冷静了下来,盘算着怎么能当刚才那一切都没有发生,可是我还是算错了一步,我赶在他电话还没打完的时候溜掉就好了,因为我说:“那什么,我今天干活儿太累了,又受了惊吓,我就不陪你等了,先上楼休息了。”
我说完转身就想走,杨照说:“你别走。”
我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会儿就能处理完,如果这期间出了什么大事,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然后我转身,杨照两步就走到我面前了,他说:“你把我车子撞了就想走?”
我很惊讶,脑子里第一个反映出来的词语竟然是“碰瓷”。
我说:“杨老师,是你撞了别人的车,不是我撞了你的车,刚才是你在开车,我没车,我怎么撞你?要不你撞一个我看看?”
杨照看着我,他很认真地说:“是你让我撞给你看的。”
我心想“哎呦喂”,我还真是拭目以待呢。我说:
“嘿嘿,来来来,你快给我演示一下,让我开开眼。”
杨照说:“好。”
然后他走过来,抱住了我。
在我耳边轻轻说:“你看,撞上了吧。”
我说不出话来,他突然抱我,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一刻我经历了人生中非常复杂的思考过程:第一秒的时候,我很惊讶,这种惊讶的感觉就好像在电梯里遇见了吴彦祖,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第二秒,我有点儿排斥,杨照的身体对我来说是陌生的,而且我对拥抱这件事儿本身都非常陌生,我家里人从来不用肢体语言来表达什么,他们基本上都不表达,所以这种排斥不是针对杨照,就算是吴彦祖来抱我,我也会有点儿排斥;第三秒,我生出了一种说不太清楚的感觉,这种感觉我也不太熟悉,不过第一次在电影里看见吴彦祖的时候曾经出现过,但是当时没有现在来得这么汹涌;第四秒,我有点儿纳闷,为什么杨照抱我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吴彦祖呢;第五秒,那个被撞的车主来了,是个大哥。
杨照放开我,说:“您来得挺快嘛。”
车主“嘿嘿”一笑说:“我可以等一会儿。”
杨照说:“您之前和我说要一个小时才能来。”
车主说:“我本来是要和我老婆做一件重要的事儿,然后你就打电话来了,挂了电话,我想继续,但我老婆说,做这种事情最好不要心存杂念,这样成功率不高,还是让我先过来看看。”
杨照笑了笑,说:“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耽误您这么大的事儿。”
车主摆摆手,三个人在和谐友好的氛围下解决了这次剐蹭。
车主大哥走的时候,我向他摆摆手说:“大哥,加油啊!”
大哥没理我,他反而向杨照摆摆手说:“老弟,加油啊!”
杨照点点头。
送走了那位车主,杨照又转过来看我,好像酝酿着有话要对我讲。
其实我也有话对他说。
我们就这样看着对方,用眼神来征集谁先说话的意见。然而眼神还是不好用的,不然谁还发明语言。
我说,他也说,我们的话碰撞到了一起。
我说:“要不你先吧。”
他说:“那还是你说吧。”
我正等着他这句话呢,我说:“太好了,我着急,你能把车门打开吗?”
杨照问:“干吗?”
我说:“我想把手机拿出来看看。”
杨照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他又问:“干吗?”
我说:“我想看看我妈有没有找过我。”
杨照可能不会理解,像我这种家庭结构的人,手机不能离开身边太长时间,因为我总怕我妈有要紧事给我打电话我没接着。
不过这次我妈没找我,马琳倒是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
马琳说:“你终于接电话了你!你干吗呢?”
她这一问,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儿心虚,支支吾吾地说:“在……在回家的路上。”
马琳说:“小学同学聚会的地方定了啊,明天下午四点,在好便宜大饭店富贵花开房间。”
我问:“为什么要去好便宜大饭店?离我家很远的。”
马琳说:“他们之前还说要去大盘子酒楼呢,那地方离你家更远。”
我说:“行行行,好便宜,大盘子,看来我们小学同学混得也不咋地嘛。”
马琳说:“这都是咱班班长定的,他你还不知道嘛,从小就特别勤俭持家,连搓下来的泥球儿都要带回去交给他妈。”
我说:“这也算勤俭持家?!”
马琳说:“他妈说这是童子泥,可以给盆栽施肥。”
我说:“这种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马琳说:“时间地点你听说了吧?”
我说:“是,刚听你说的。”
马琳说:“嗯,你别忘了就行。”
我说:“我明天不一定能去,最近公司也挺忙的,上课也挺忙的。”
马琳说:“不行!再忙也得来,为了这个活动我们几个小学同学聚会策划小组的成员都忙疯了。”
我说:“哦,原来你们这几个骨干成员都已经聚过好几次了。”
马琳说:“你少废话,你得来,如果我喝多了出洋相,你得负责阻止别人给我拍照,懂吗?”
我说:“我觉得没有如果,这显然是我明晚必做的工作。”
马琳说:“你明白就好。”
我说:“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马琳说:“没事儿了,明天见。”
就在我快挂断电话的时候,马琳突然大喊道:“吴映真!
你到底干吗呢?!”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反正你没干好事儿。”马琳很肯定地说。
我说:“我真的在回家的路上啊!”
为了让自己不再处于因为撒谎而慌张的状态中,我拿着电话真的往家的方向走,刚走两步就被杨照给拽住了,我看看他,他看看我。
还好,马琳说了声做作的再见就挂断了电话。
杨照说:“现在没什么事儿了对吧,要不我们还是先回车里去?”
我说:“要不我……还是先回家吧。”
杨照皱起眉头走近我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没吱声。
杨照又走近我问:“那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还是没吱声。
我听见杨照呼了一口气,我看见他抿了抿嘴唇,好像又在酝酿着什么要跟我讲。
我说:“杨照,其实我没遇见过这种事儿,真的。”
这回换杨照不说话,他看着我,我知道他在等着我继续说下去。
我接着说:“但是说实话,我一般遇见没遇见过的事儿,如果不着急,我基本上都选择逃避。”
杨照笑了。
他轻声说:“这件事还是挺着急的。”
我叹了口气,说:“着急也没用,我现在……我现在……”
还没说完,杨照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没接。
“我现在”后面那句说不出来了,我也不打算说了,让杨照的铃声先说一会儿吧。
铃声响了几秒,就不响了,然后又响。
伴着他的铃声,我说:“杨照,我发现你不怎么喜欢在我面前接电话……要不我先回避一下?”
杨照当着我的面,把电话接起来,面无表情地说“嗯嗯嗯”,那样子好像是在排雷,又或者是在接听绑匪打来的电话,告诉他交付赎金的时间和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