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灿烂,“老城记酒吧”内窗户紧闭,窗帘也都关着,室内只开了吧台上的两盏小灯,显得有些阴暗。“姐妹帮”聚在一起,曾霞把昨天警察上门找她,以及有个怪人找上门惊吓她的事原封不动讲述了一遍,其他三人也将各自知道的信息汇总。
“警方说那个病秧子周五晚离家出走了?”曾霞眼珠子左右闪烁,“怎么会这样?还有,昨天那个怪人问我周五晚在做什么……”
这时候,酒吧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姐妹帮”不约而同被惊吓到打了个冷颤。
“曾霞,我知道你在里边,赶紧给我开门,快开门!”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语气很急躁。
“原来是我哥那个二货!”曾霞说,顿时松了口气,露出满不在乎的表情。
她起身走到大门口,开门的一瞬间,曾鸣一个酿跄朝她扑来,差点摔倒在地上。她冷笑了一下,正准备骂他二货时,才发现他身后还站着两个男人。
曾霞抬头看了看,其中一个男人,皮肤黝黑,身强力壮,另一个身材矮胖,但两个男人的眼神都跟学校老师不一样,尤其是皮肤黝黑的那个男人,眼神犀利如刀。
曾鸣按照付燕青指示拉开了窗帘,打开了酒吧所有的窗户,瞬间,随着阳光一起进来的还有新鲜空气,调和了一下酒吧内的霉味和烟臭味。付燕青叫曾鸣暂时离开了酒吧,然后对四个问题少女同时进行“审讯”。
四个少女的眼神都空洞迷茫,神韵中虽有一种超越同年人的早熟,但这种早熟绝非建立在正常的成长轨迹上,她们身上都表现出一种过分的以自我为中心的漫不经心。付燕青看了看她们,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只问了一个问题:
“周五晚十一点三十分——凌晨十二点三十分之间,你们人在哪里?”
她们各个都称在家睡觉,但说话时支支吾吾,眼神飘忽,显然是在撒谎。
罗志文凶神恶煞地追问,四个女生依然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撒谎。他问曾霞在家睡觉,父母能否证明,曾霞回答说那个时间点父母都不在家,母亲每晚都在酒吧陪客人喝酒聊天,父亲每晚几乎都跟狐朋狗友赌钱。胡丽和龚新婵都称自己的父母能为她们证明,但说话时支支吾吾,显然是认为父母能帮她们一起撒谎。王晓钰说她跟爷爷奶奶一起住,特地解释说老两口睡得很早,说话也是含含糊糊。
曾霞的父亲曾因聚众斗殴伤人坐过牢,曾霞本人也经常伙同社会上一些无业青年在小区内公共走廊内喝酒,还跟物管保安多次发生冲突,还殴打过跳广场舞的老太太。这些事刑警来之前都打探清楚了。
付燕青明知道四个少女都在撒谎,但是碍于未成年人保护法,在没有监护人在场的情况下警方是不能随便将他们拘留审讯。
“老付,”罗志文关上副驾座的车门,“用螺丝刀卸掉左手,我看八成是模仿那些恐怖电影,”他系上安全带,煞有介事地说:“这些高中生啊,半大的人儿,老爱看恐怖片,还迷信什么笔仙屁仙,心智跟身体发育不成正比。”
“全都怪他们的父母。”付燕青说,脸色很沉重。
“这教育问题啊,搁哪儿都是事儿……”
“算了,没心思管这些了,现在最重要是查清楚案发当晚她们几个的行踪,”付燕青说,“对了,老罗,刚才医院里那个江一波,你怎么看?”
“那小子长得就像害虫!受害人最后接触过的人是他,我看要么是证人,要么就是我们在找的那个!不过我现在看谁都有嫌疑,”罗志文说,“包括死者的亲戚,特别是警校那只菜鸟,感觉古里古怪的,他的不在场证明还没核实……”
“贺嘉?”付燕青问,“你是不是过于偏见了?”
“我跟你说,年长你这五岁,我可不是全吃的白饭。警校那只菜鸟说话全都是书面语,脑子说不定有点问题。这样,我先回去整理材料,你一会找到那菜鸟,可别跟他客气啊,那臭小子竟然私底下跑医院调查,保不准这儿又跑我们前头去了。”罗志文说,语气像喋喋不休地抱怨。
付燕青反倒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天还没黑,岔路口的深巷便给人一种玄冥诡谲的感觉,草婷倒是感觉有些兴奋,也许是听了那个闹鬼的传说。她跟贺嘉跟正打算走进闹鬼的深巷时,一辆黑色轿车突然停在了他们面前。驾驶座上那个男人肤色黝黑,国字脸像一块长方恶煤炭。
“都上车!”付燕青语气强势。他这一路查访过来,都听说有一男一女两名年轻派出所民警在寻找失踪少女。
贺嘉绕到副驾座旁,拉开了门坐了进去,脸上看不出任何反应。草婷拉开后座的门,一脸的不高兴。
“你们已经构成扰乱警方查案的罪行了!”付燕青说,并按下了中控锁,“还冒警!”
“别锁门……”草婷说,但已经来不及了,便发起了大小姐般的牢骚,“又被锁在里面了,从小到大我最讨厌坐警车的后座,只能外边儿开门,就跟犯人似的……”
“儿童锁不也一样的原理吗?”付燕青问,露出揶揄的笑容,“换个角度看问题吧……对了,你是……?”
“付刑警,”贺嘉说,“她应该是你们刑技科长的女儿。”
“什么叫应该是,本来就是!”草婷说,感觉喉咙很不舒服,她斜睨着侧前方的贺嘉,心里气不打一处来。这一路上几乎都是她在好费口舌,贺嘉却像一尊雕塑矗立在一旁。
“你是草海夫的女儿?”付燕青问,转头看了看草婷,提到草婷父亲的时候,眼神中流露出了某种敬意。
“对呀,别想打我小报告,我爸治不了我。”
付燕青的目光移到了贺嘉手上的文件袋,““难怪,贺嘉,看来你有贵人相助啊!”随即话锋一转,“但我跟你们说,擅自泄漏公安机关的信息,说严重点,可以判刑!”
草婷一副“少来这套”的表情,贺嘉看着窗外,正好是那间杂货店,心里边还在咀嚼收银员的话。她们看到妹妹走进了深巷,还说偶尔能见到在巷子里卖春的学生妹,心里边很不是滋味。
“那你们说说,都查到些什么有用线索没?”付燕青问,完全是一副训话的面孔。
“杜刑警是吧,”草婷说,“你既然在我们后面追赶,现在又追上了,我们知道的信息,你还不是已经知道了。”
付燕青愣了一下,“我姓付。”皱了下眉头。
“小贺,你很聪明,搞刑侦的资质也不错,但是查案要讲规矩和原则,还要根据国情来,再能干也得接地气,我们国家这么多年不允许私家侦探查案,是有一定道理的……”
草婷间不容发地说:“现在的私家侦探还少吗?顾刑警!”
“我姓付……”付燕青拖长了音,可面对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也没法动怒,陷入一种尴尬的境地。
“付刑警,”贺嘉说,“你早该把我妹妹遇害的细节告诉我,这样我可以尽早给你们提供线索。”
“是吗?”付燕青问,睨视着贺嘉质疑道,“靠推理那套?”
“那你要不要听听我的推理?”贺嘉问,语气有些轻描淡写。
“听听倒也不碍事。”付燕青说,语气有些不屑。
贺嘉酝酿了一下情绪,娓娓道来:
“这案子的关键线索还是在被分尸的左手上——”语气很沉重,“从以往国内外案例来看,除了心理变态外,分尸要么是掩饰受害人身份,要么掩盖凶手可能留下的诸如咬痕、抓伤等指证或特征明显的线索,不得已割掉这部分肉。”
“没错,”付燕青说,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似乎根本没把一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伙放眼里,“这些都是前辈们总结的经验。”
“但我妹妹并没遭受侵犯,她的脖子、背部、胸部、下体等部位没有伤痕,凶手虽然刻意卸掉左手,也清理过凶器等现场痕迹,但采用螺丝刀凿去左手,显然不是事先蓄意谋划好的。”
“这些我都知道……”付燕青说,有些不耐烦,却被草婷拉了一下胳膊,他无奈地摇摇头。
“但是有一点,”贺嘉说,“尸检报告上说我妹妹鼻腔里吸入了棉纤异物,却又遭遇过双手捂压口鼻才导致某种程度上的假性死亡,难道凶手是先用衣物等物品杀人未遂后,再采用徒手捂这个动作?这点不符合逻辑,而且从现场的照片看,我妹妹挣扎的范围仅限于双腿能够到的地方,如果凶手第一次杀人未遂,我妹妹在地上留下的痕迹应该有移动过才对……”
“没错没错,”付燕青不耐烦地接过话,“她有可能是被人强行劫走的,很可能就在这个巷子里。”用手指着车窗外的巷子入口,“超市收银员看到你妹妹走进了那个巷子,先前门卫也见她离开了江一波家,这样看来不会有错,所以我们下一步会仔细调查这个深巷。”
“说了等于白说。”草婷说,冷冷地哼了哼鼻音。
付燕青撇着嘴,他不愿意跟年轻女生一般见识,“贺嘉,你从尸检报告和证物信息中就分析出了这么多,也算是有点本事。”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轻松就把我精心设计的推理题给破了!”草婷说,看样子跟付燕青有些杠上了。
“行了,”付燕青说,抬手看了看腕表,“时间也差不多,我今天免费当你们司机。”
“时间是立体存在的,”贺嘉说,“当熟悉的人和物突然消失时,人就能触摸到时间。”他望着车窗外的一颗银杏树,目光有些深邃。
付燕青摸着下巴,表情怪怪的,虽然他年轻的时候也酷爱过诗歌和文学,但听到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突然说出这么有文学性的话,始终觉得很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