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婷站在深巷口，看了看时间顿时有些纳闷。这才九点刚过，路上行人较多，男女老少都有，但没有一人朝巷子里走进去，就连骑着电动车的人也没有进去。巷子闹鬼就算没人信，可如此幽深的巷子，贺嘉的妹妹回家既不顺路，也没有进去的必要理由呀？
她在巷口站了有十五分钟，走进深巷的行人只有一个，而且还是喝了酒的中年男人，走路有些偏偏倒倒。刚朝前跨了一步，身后突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她“哇”地一声叫了出来，刚才太投入思考了，竟然没发现身后的贺嘉。
“哎呀，吓死我了，”草婷捂着胸口，缓过气来后，说：“下午被那个黑面神搅乱了节奏，我猜你会等到晚上，所以就在这儿等你了。”
“嗯。”贺嘉咕哝了一声，“走吧。”
夜里风特别大，一直在耳边嗖嗖作响，联系起闹鬼一说，听上去还真有些像冤魂在哭诉。昏暗的路灯投射下，地上的影子看上去也有些扭曲和狰狞。两旁的围墙很高，墙后面的多层建筑像火柴盒一样连在一起，窗户没有面向巷子，微弱的灯光照射范围有限，前方“能见度”并不高。
巷子不是直线，而是“L”型，经过转角后，光线才突然变得明亮。两人一直往前走，终于见到了前方的出口。贺嘉凭借感觉，随即在本子上画下了深巷的平面草图。
贺嘉看着临近出口的右手边，有一道两扇大铁门组成的小区大门，但是两扇铁门上了锁，只在其中一扇铁门上，另开了一扇一次只能通过一人的小门。铁门旁边有个门卫亭，草婷跟门卫打听，得知这里是某小区的后门，晚上十点就会上锁。
“我那晚值班，十一点才离开的，真要有穿着学生装的妹子从这儿走过，我不可能没发现，而且到了晚上，住我们这里的人也不会从这道门进出，除了醉鬼和晚归的小姐！”门卫说。
“周五晚上这巷子里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吗？”草婷问。
“要说特别的事，那还真有！”
“喔？草婷眼前一亮，“什么事？”
“差不多十点多吧，我听到有女人的尖叫声！”门卫咋咋呼呼地说，“叫了两声，是叫救命，但没看见人。”
草婷很惊诧，“声音从哪儿传来的？”
“感觉像是巷子那头，”门卫说，漫不经心用手指着巷子另一端，也就是刚才他们走过来的方向，接着洋洋地说：“不过，也可能从那墙后面传过来的，对面是个廉租房小区，大门不在这个巷子里。”
贺嘉和草婷都转过头，看着斜对面高墙后面的建筑群。那里也是这种破旧的多层建筑，像一个个堆在一起的火柴盒，建筑密度很大，居住环境看起来很糟糕。
草婷有些着急，“声音到底从哪儿传来的？”
“夜里风大，我怎么说得清楚。”门卫不耐烦地说。
贺嘉抬头朝四处观察了一番，终于开口说道：“对面小区住的是些什么人？”
“那种地方能住什么人？外地人呗！这些外地人为了钱啥都干得出来！”门卫说，本地口音浓厚，脸上有明显的“本地人优越感”。
贺嘉不再说话，草婷斜睨他一眼，接着按惯例询问：
“对了，你有见到一个个子瘦小的男生从这里经过吗？十六七岁的样子，看上去很颓废……”
“没留意。”门卫不耐烦说。
“最后一个问题，那晚十点左右，你有没有见到什么人骑摩托车或者电动车从这里经过，车上载着大口袋或者行李箱之类的？”
“没有，没有，这么打眼的话，我肯定有印象。”
巷子的出口连接着大马路上，出口两边都是霓虹闪烁的保健按摩店，贺嘉原本想进去打探一番，看了看身后的草婷，他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声尖叫会不会是你妹妹？”草婷好奇道，为了压制这种好奇，她说话的语气充满了关切。
“很难说。”贺嘉面无表情，“如果这声尖叫是贺玲发出的，就有两种情况出现，第一，在这巷子里被人给绑架了，不管交通工具是什么，刚才的门卫都没注意到，第二，我妹妹不在这个巷子，而是从高墙后那个小区发出的尖叫，但是巷子两边都是高墙，没有缺口，她怎么从巷子跑到那个廉租房小区里的呢？”
草婷疑惑地说，“也是。”
两人沿着马路的人行道走了十几米，找到了“廉租房小区”的入口。走进小区后便四处跟人打听，结果却没人听到那晚有女人叫救命。四处观望了一阵，两人接着去了靠近高墙处的几个单元，三楼以下都挨门逐户敲门询问，住户们也都说没有听到尖叫声。
“看来叫声是巷子里传过来的，超市收银员说见到你妹妹走进了巷子，很可能就是她发出的尖叫。”
草婷分析说：
“但是为什么出口附近的人没注意到呢？（洗脚按摩店倒是还没去打听），巷子两端都有人，汽车又无法通过，如果绑架的交通工具是摩托车甚至自行车，不可能没人留意到吧？”
贺嘉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那这事有点诡异！”草婷说。
“你去跟巷子两边那些美女打听一下，”贺嘉说，“我就不进去了。”
“啊？”草婷露出厌恶的表情，“我一个人去那种地方？”
几间保健按摩店都是透明的玻璃门，不过有窗帘遮挡，几个坐姿妩媚的女人正打量着贺嘉和草婷。草婷心想：反正今后肯定免不了来这种地方，就当提前实习了。于是走进了店内。她刚进门时，有人以为她是来“面试”的，令她浑身上下很不自在。
打探最终无果，没人见过穿校服的少女从巷子里出来。被询问过的保健按摩女郎口径几乎一致：“天黑以后进出巷子的女人只有一种，在街上站着拉客的野鸡！”
一名浓妆艳抹的按摩女郎说：“那晚上倒是陆续见过几个野鸡婆跟醉鬼进出，但穿的可不是校园制服！”
“巷子两边都有围墙，出入口也有障碍物，大型交通工具没法进出，出入两端都有多名目击者，一个大活人怎么就从巷子里离奇消失了呢？”草婷很费解，“贺嘉，你怎么看？”
贺嘉没说话，他站在巷口四处看了看。右手边的公路上车水马龙，左手边的深巷“出口”虽然有些光线，但依然显得幽深。
“轰隆隆”一阵发动机咆哮声从身后传来，转过身来一看，一辆摩托车从巷子里窜了出来，然后左转，沿着非机动车道逆行。
摩托车经过出口时，贺嘉看到了驾车的人的眼睛，虽然戴着头盔，但那双眼睛里氤氲着野性和凶蛮。虽然只有短短几秒钟时间，贺嘉还是留意到了摩托车司机的手，那只握着摩托车手柄的右手，上面缠着白色的绷带，是医疗绷带。
“又是你们……”付燕青怒斥道。
“古刑警，你还真是个工作狂，看来你也打听到有人在这儿叫救命的事了吧。”
“你们——”付燕青提高嗓门，“你们再私下乱来，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这路是你修的？”草婷反问，语气有些蛮不讲理。
“行啦，你们赶紧回去——”付燕青拖长了音警告道，“这次我放过你们，纯粹是考虑到贺嘉跟受害人的关系。”
“我们刚才运气好撞到点线索，”草婷不以为然地说，“古刑警要不要听一下？”。
“你……”付燕青气得血脉愤张，“我说你是不是听不懂我的话？你真以为我不敢跟你爸说？我尊敬你爸不是因为他是技侦那边的科长，而是他的为人和敬业精神！还有，我姓付！人寸付，年纪轻轻的什么毛病！”
“你别生气嘛，”草婷娇滴滴地说，“我们刚才无意中撞见了一个骑摩托车的男人，感觉行迹很可疑，他可能有意在附近徘徊，应该是见周围人多才离开了，而且，右手上有伤疤……”
“是吗？”付燕青愣了一下，心想：这俩小鬼看来也做了翻假定推理，“看清摩托车的车牌了吗？”
草婷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回忆着什么。
“尾号是HJ05。”贺嘉随口而出。
“是……他？”付燕青想起来了，他的便携本上记录着这辆摩托车的车牌号。
江一波站在教室门口愣了一会儿，才低着头走了进去。感觉每个人看他的目光都带着隐形的利剑，如果目光能够杀人，他似乎已经被千刀万剐了很多次。
星期一上午，是学生们每周最感苦恼的日子，但是高一三班例外，在经历过昨天集体被调查的事件后，同学们把内心的怨恨都集中到了事件的关联人——曾霞和江一波身上，曾霞等人没来上学，江一波自然成为了大家重点“关照”的对象。
课间休息室，高一三班的学生几乎都没离开教室，三五个围坐在一起，叽叽喳喳像一群小鸡似地炸开了锅。
“姐妹帮”都没有来上课，这种情况以往也不少见，但是经过国昨天刑警逐一询问那幕后，很多人都在猜测曾霞几个是不是跟贺玲离家出走有关。
江一波一个人坐在倒数第二排靠墙的角落，一直低着头看书。
这时候，班上一个强壮的男生走了过来，一把拿掉了江一波手中的语文课本，往课桌上用力一摔。
“哟，看语文书呢？装什么装啊，那本摄影杂志呢？”
江一波低着头，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问你话呢？”男生突然加大音量。
江一波依然低着头保持沉默。
“你哑巴啊？”男生有些恼怒。
江一波依然不理会他。
“喂——我跟你说话，你当我透明的啊？我说，你这个偷窥狂，死变态！”男生又一次加大音量。
教室内顿时安静了不少，大部分学生都把目光转向了江一波这边。这时候那个强壮的男生就好像一个舞台剧演员，台下突然多了这么多观众，演出当然得更加卖力气。
“偷窥狂，你怎么还好意思来上学，脸皮真厚！”
男生越说越起劲。他原本打算过来戏耍江一波一番，找找快感，没想竟然引起了别人的关注。他从“观众”眼神里看到了“期待”，大家都满怀期待地注视着他，使得他的内心也附和道：好，不能让观众失望。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男生义正言辞地说，并用一只手推了江一波的胸口一把。
江一波低着头，像一根木头。
“对了，问问他，贺玲离家出走怎么回事？”班长也参合进来了，这个女生的眼睛里有一股正能量，表情也比其他学生更严肃。
“听到没，快回答班长的问题。”
江一波微微摇摇头，也可能是身体抽搐所致。
“他说不知道，班长，还要问什么问题？”男生像找到存在感了一样，侧脸充满期待地看着班长。
“你问他，这事跟他有关系没？”
“问你，贺玲离家出走跟你有没有关系？”
江一波低着头，沉默不语。
“不说话，那就是有了？”男生大声呵斥道，“快说，你到底把贺玲怎么了？”
男生得意洋洋的环视一圈教室内，从每个人满是期待的目光中，他为自己这出即兴表演感到满足。
江一波站起身想要离开，刚从座位上起身，就被男生用手压着头，用力那么一按，一屁股又坐到了木板凳上。
“想逃？心虚了是不是，快说，你对贺玲究竟做过什么？”
这时候教室内看热闹的学生中，有几个人也忍不住参合进来，先后“催促”江一波老实交代。
江一波只是低着头，身体有些颤抖。
“不说是吧，那就先给你点颜色！”男生来越起劲，从桌上拿起一本课本，朝江一波头上扇了过去，“啪”一声，打得江一波的脑袋向旁边偏了一下。
“说不说？”接着又拿书扇了江一波一个耳光。
其余男生也跟着起哄。
“说！赶紧说！”
“快说，你这个怪物！”
这时候江一波的头又被一本书给砸中了，众人转头一看，是围观的几个男生中，有人朝江一波头上扔了一本《思想政治》，这一举动就像一个信号，紧接着围观的人都拿出各自的《思想政治》课本，轮番砸向了江一波。
江一波依然坐着一动不动，也不躲闪，有的砸中他的额头，有的擦脸而过。参与扔“飞弹”的人越来越多，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以正义的名义私下制裁坏蛋，心里别提有多爽。
一直到江一波的鼻子里流出了鼻血，鲜血一滴滴往下流时，这些人才终于住了手。个头强壮的男生见没得玩了，一把掀翻了江一波的课桌，把他的书本和文具用品弄得一地都是。江一波的脚下一片狼藉，满地都是《思想政治》课本。
教室内又是一片热议。
“那家伙估计被曾霞她们虐坏了，对什么都免疫了。”
“要不要给他止血啊，不会出什么事吧？”
“这个胆小鬼也就偷拍那点能耐，我看贺玲失踪八成还是跟曾霞她们有关。”
“难怪没来上学，估计……”
男生立即收声，教室内也顿时鸦雀无声，教室门口出现了几位“大人物”——曾霞几个人站在门口，不可一世的眼神扫描着教室内的一切。
叮——叮——
听到上课预备铃声响起，刚才口无遮拦的几个男生顿时有种“得救”的感觉，惶恐的表情渐渐平静了下来。
曾霞身后的两个女生冲进教室，目中无人地走到江一波跟前，一把扯住江一波的头发，也不管他是不是在流鼻血，连拉带拽把他从后门给揪了出去，然后几个人一起上楼去了屋顶。
屋顶的风一阵接一阵，每个人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三名女生的头发被风吹得很凌乱，样子看上去有些狰狞。
“条子找过你没有？”曾霞揪住江一波的领口问道。
江一波战战兢兢点了点头。
“那你跟条子说过什么？”
江一波低着头，左右摆动了几下，像钟摆一样。
“我说曾霞，干脆把他从这里推下去得了！”一名长得高头大马的女生说道，声音就像是母狮子在吼叫。
江一波立即蹲在地上，卷缩着身体，嘴里连忙道：不要，不要……
“你傻呀，那么多人见到我们，事后怎么说得清楚？”曾霞转过脸呵斥身旁的女生。
“反正这周围又没人，我们咬死不承认，就说是他自己不小心跌下去的！”另外一名女生也跟着起哄道。
“那警察要问详细过程呢，该怎么说？笨蛋！”曾霞嗤之以鼻道。
“那可怎么办啊……不行，我不管，一定要杀了他！”
江一波吓得浑身直哆嗦，嘴里不停念叨着：“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曾霞轻蔑地睨视着江一波。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江一波浑身发抖。
“那我警告你——”曾霞斜睨着江一波，“你要敢乱说什么，我们真的会杀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