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回,花开花谢,迎来新生,送走老生。掐指算来,今年是刘明浩在南华中学任教的第十个年头了。
自从主管高三年级的教务工作以后,刘明浩的压力比往常更大了,特别是近期发生在校园和同学身边的几件事,让他寝食难安,夜不能寐,短短两个月内,头发也稀疏了许多。
南华中学高三年级有三个班,刘辉是一班的语文科代表。他勤奋好学,酷爱阅读,文化成绩在高三年级六十多名理科生中尚属前列,也是被教务处领导和老师公认的最有希望考进重点大学的学生之一,但与文坝区重点中学的学生相比,他的成绩充其量就只能算是中下等水平了。
目前,刘辉正为填报高考志愿而犯愁。长久以来,他心仪的学校只有两所,一所是西都科技大学,另一所是庆河大学。但是从目前自己的水平和心态来看,他没有任何把握,有时甚至觉得自己很可笑,就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每当看到冗长繁琐的理化公式、隐晦难懂的洋文字符,每当想到高考落榜者描述的考试紧张氛围,他的心跳就会加快,眼睛出现眩晕。
这期间,刘辉注意到班里有同学在谈论买分进大学的消息,怀着好奇,他凑进人群里跟他们聊了起来。董春说,我家亲戚告诉我的,他认识教育部领导,只要在分数线以下五分以内都可以享受“特惠加分政策”。一旁的聂晓斌插话道,岂止五分,差五十分都能上,去年我邻居的儿子差XX大学录取分数线四十八分,最终还是阴差阳错地考上了,随后他摆出一副鬼脸,在刘辉看来那张脸丑陋无比,甚至带有几分狰狞。班里几位女同学也在人群里发表自己的感慨,章星星说,改分是真,但是像我们凡俗子弟、小家碧玉之人哪有那么大的能耐,即使有关系也没有那么多钱哩。旁边的冯倩茹说,改分风险太大,这不?去年就有人为此坐了大牢。当事人全部入刑,毁了自己又连累家人。
当时的刘辉不谙世事,听章星星、冯倩茹几个女孩子这么一说,他毅然放弃了原本也打算改分进大学这个天方夜谭的想法。
周末放学,同学们都离开了,刘辉一人独坐教室,望着窗外静静流淌的水云溪河发愣,他突然想起长篇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面最经典的那段话。思忖良久,他决定把从“一本”到专科的八个志愿统统填成西都科技大学。放学回家,刘辉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的家人。
得知孩子如此奇特的想法后,他的父母脸色黯然,一致坚决反对。
“现在我只想考西都科技大学。这几年我有努力,有奋斗,一定考得上!”刘辉厉声叫嚷。
“万一没考上岂不通通落选?到时候连高职校也没人要你!何必给自己太大压力,作茧自受。”父亲打断了他的话。
“辉儿啊,你爸说得对。你仔细想想,依自己的水平,跟区里市里那些尖子生相比尚有差距,西都科技大学是全国名校。”母亲语重心长地说,“高考是人生大事,别冲动,给自己留条退路吧。”
“你们思维老旧,万一考上了?”刘辉肆意争辩。
“放肆,你这是,这是找死!书没读个名堂,头脑还发热了。”父亲厉声训斥,“你妈说得对,总之不能那样搞。”母亲凑过来,摸了摸刘辉的额头,说,“哟,还真烧了,怎么搞的?”
当晚的争辩持续到深夜,最终刘辉听从了家人劝阻,“一本”院校填报了西都科技大学,“二本”院校填的是双湖文理学院。
时间来到火红的五月,离七月七日高考已不足两个月,这段时间刘辉的心理压力也伴随气温的升高与日俱增。
“题海”战术是高三年级的“通病”,许多学生都相信笨鸟先飞,他们愚蠢地认为,只要付出,终将成功。因此有的学生终日挑灯夜战,最后导致睡眠不足,甚至有的人患上了神经衰弱、精神抑郁。多年后,每当想起抑郁症,对刘辉来说都是一个不堪回首的梦魇。
白昼,又一个白昼;黑夜,又一个黑夜。大半年来,刘辉每天都重复着披星戴月的生活,“三点一线”的行为方式令他身心疲惫。但他又惧怕七月七日高考的到来。越害怕困难,困难越“眷顾”他。
这不,最近接连发生在校园的几桩事件,对他的心理打击可不小。
近些年,南华中学的校风逐渐败坏,社会上一些污浊之气和学生中的不良之风像疯狂的SARS病毒在校园里滋生蔓延。
五月的一天,刘辉的班主任沈大忠老师向全班同学宣布了一个震惊的消息。
初三二班男生李寅因多年吸毒,导致脏器衰竭,前晚在庆河一院抢救无效身亡。医生发现死者的腹部、双臂布满了针眼。据说一个恶心的女护士,在李寅死后,竟在病床上褪下他的内衣裤,翻遍全身数了数,针眼一共有二百五十多个,几乎遍布除脸部外、包括生殖器在内的各个部位。
李寅吸毒致死的消息传来,全班同学顿时沸腾了。一个年仅十五岁的花季少男,宛若一颗划过苍穹的流星,一夜之间陨落天际。
李寅出身于庆河文坝区一个国企职工家庭,他的父亲祖籍北京,常年在外工作,母亲是庆河机电集团职工,是当地小有名气的“一姐”。此前,很多学生对李寅吸毒之事并不知情,只知道他辍学已经大半年了,但学校里几乎没有人不认识他。李寅是校园里的“知名人物“,一副天生俊俏的外表:浓眉大眼、高挺的鼻梁、高挑的身材,明星气质十足,比颜值绝对能够排上全校前三,甚至第一。他为人仗义,学校发生诸如斗殴、谈恋爱、聚赌之事,几乎都与他有不解的牵连,因此许多女生恭敬地称他“一哥”。谁料,社会上一些无业青年早已盯上了他。
李寅读初一那年,认识了文坝区“一哥”刘洋。朋友聚会上,觥筹交错,灯红酒绿,在一群难兄难弟的撺掇中,初生牛犊、少小无知的李寅第一次尝试了冰毒。
“不要怂,拿起来就整!”正是刘洋这句话,毁掉了他的一生。吸食毒品后,一种飘飘欲仙的快感迅速充斥他的全身,让他体会到从未有过的亢奋和快乐。
一次、两次、三次,直至更多次,在毒品的作用下,他的家人、生活、学校好像一个虚幻的背景离他越来越远。从那刻起,李寅的生命之树慢慢枯萎。吸毒成疾后,家里仅有的八万元积蓄不到三个月就被他洗劫一空。渐渐地,他感到身上某些东西开始发生变化,隔段时间不吸食就特别难受,简直生不如死。
看到儿子整天浑浑噩噩,晚上不睡,早上不醒,无心念学,母亲欲哭无泪。有好几次,她看到儿子在浴室里抽搐、呕吐的样子,险些晕倒。往后的日子,她以老公扩资建房、资金周转不畅为由四处奔走,向亲朋好友筹钱,满足儿子寻找内心的“极乐世界”的愿望。
不到半年光景,她借来的十五万元就被败家的儿子挥霍一空。再后来,像家里的冰箱、彩电、录像机这些值钱的家当也统统给变卖掉了。昔日温暖的港湾,最后只剩下破烂的沙发、陈旧的餐桌、灰黄的衣橱和卧室里散落一地的针头和铝箔纸。
得知李寅母亲借钱的真相后,亲朋家眷们与这家人迅速断绝了往来。无论在街头巷尾,还是在公交车或地铁站,只要瞅见李寅母子的身影,他们就像小鸡看见黄鼠狼一样,落荒而逃、避而远之。
吸食毒品后,李寅的病情很快恶化,精神状态萎靡不振。一个正在生长发育期的花季少年,何以承受恶魔的蹂躏和摧残!两年后他离开了人世。
李寅死后不久,他的父亲带着一个北方女子回到庆河,与他的母亲去民政局办理了离婚手续。离婚后的第二天,母亲就在街坊邻里的视线中消失了,当初她欠下的一屁股债也成了一笔永无期限的死账。
一周过去,《沙湾晨报》刊登出一则骇人听闻的消息:当地警方近日在距离庆河市三百公里外的沙湾平阳区的一间出租屋内,发现一具无名女尸。死者面容姣好,几乎浑身赤裸地仰面横躺在出租屋内,脸部被盖上带血的红色女性内裤。警方在死者胸部、腹部和现场地面上发现了多处精斑,死者**处被塞入了袜子,颈部有勒痕,头部和面部严重肿胀,耳、鼻、口出血量较大。
经尸检发现,死者年龄在四十一至四十五岁之间,身高一米六四,疑似被嫌疑人用胸罩勒住颈部窒息而死,死亡时间已超过二十四小时。
为查找尸源,警方通过当地报纸、电台、互联网等媒体在沙湾、庆河、西都及周边省市发布了案件通报和查找尸源悬赏通告,对提供有价值信息者予以人民币三万元的奖赏。
开展紧张的侦破工作同时,警方还进行了地毯式排查,采集近期辖区内的失踪人口和外来失踪人员亲属的DNA样本,与死者DNA进行逐一比对。
经过三十多小时浴血奋战,沙湾市公安局刑事侦查科尸检小组传来了令人振奋的好消息:警方在采集的一千三百多个DNA人员样本中,通过详细比对,确定死者正是来自庆河市文坝区的李寅母亲!
儿子吸毒身亡,父母离异,母亲被残忍杀害,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庭从此香消玉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