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秦山家的时候,已近黄昏。如血的残阳投射出一地血红色的光芒,像是一场屠戮后残留下来的血渍。
残阳下的秦寿步履缓慢,每一步都好似深思熟虑后才敢落脚,秦寿心中既充满着一股即将要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的激动,同时也隐隐约约觉得又一丝无法名状的不安,正是这一丝不安像一根尖刺一样扎在他的心中,折磨着他,使得他举步维艰。
这时,一阵激烈的打斗声突然从前方的深巷中传来。
秦寿立即恢复精神状态,快步掠至巷口探首往巷内窥视。只见三个持刀的彪悍大汉正挥舞着手中的砍刀疯狂地向两名看似儒雅的年轻男子发起攻击,随着他们挥刀时的发力喉中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声低沉的怒吼,似乎刀刀都要置那两个年轻男子于死地。
秦寿的神经骤然绷紧。
再看看那两个年轻男子,身手却是非常敏捷,轻松地躲过了那三个彪悍大汉向他们挥舞过来的每一下致命的刀锋。估计他们也并非等闲之辈,若不然,不会面对这般猛烈的进攻竟脸不红气不喘。
然而,毕竟在人数上处于劣势,且他们手中也无任何反击的兵器。终于,其中一位年轻男子在躲闪时不小心被一名彪悍大汉一刀击中后背。其余两名彪悍大汉抓住此绝好时机,快速冲上去又补上两刀。
那位年轻人的后背顷刻间出现三道刀伤,殷红的血液立即浸透出被割破了的衣服。但那名受伤的年轻男子看上去并没有痛不欲生的表情,眉宇间反而涌出一股锋利的杀气,仿佛有一把锋利无比的尖刀随时呼啸而出。光是这股骇人的杀气就震慑住了那三名彪悍大汉。
那三名大汉并排站在一起,志得意满地高举手中沾着血迹的的砍刀,似乎在炫耀自己的战果。
另一名年轻男子忽然挺身挡在那名受伤的年轻男子前面,怒目瞪视着那三名彪悍大汉,以给那名受伤的男子提供喘息的时间。
三名彪悍大汉像三只饿狼一样,目光凶狠地紧盯着那两名年轻男子,仿佛是在想伺机扑上去将他们撕咬成碎屑。但那两名年轻人凌厉的眸中却丝毫没有惧色。
突然,那名未受伤的年轻男子奋力地将那名受伤的年轻男子往后一推,嘶声喊道:“你快走!我跟他们拼了!”
受伤的年轻男子被他的同伴推向后数尺远,踉跄着跌倒在地。
然后,那名年轻男子便奋不顾身地冲向了那三名彪悍大汉。立于中间的彪悍大汉率先伸刀刀锐利地穿透了那名年轻男子的腹部。
年轻男子鲜红的血液顿时喷洒到了那名彪悍大汉的脸上、衣服上,以及罪恶的手上。但那名年轻男子并没有倒下,他口吐着鲜血,双手死死地握住插进他身体中那把刀的黑色刀柄,眼神极尽怨恨与轻蔑地瞪着面前这位狰狞的彪悍大汉。
另外两名彪悍大汉对视了一眼,会意地双双举刀残忍地砍向年轻男子刚强的身躯。
年轻男子承受不了这双重的攻击,单膝跪倒在了地上。
但那两名凶残的彪悍大汉却并没有停止攻击,仍一刀刀疯狂地砍向年轻男子的身体,年轻男子浑身转瞬血痕累累。
年轻男子的手中忽然冒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他承受着那两名彪悍大汉沉重的攻击使出浑身解数,暴喝跃起,凌空旋身,手中的匕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快速而又精准地划破了其中一个攻击他的彪悍大汉的喉咙。
那名大汉顿时抽搐着倒在了地上。随后,年轻男子用力地拔出插在自己身体中的长刀,并伴随着拔刀时血肉被割破的声音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快速而又勇猛地冲上前把沾满他自己鲜血的长刀插进了刚刚那个把这把刀插进他身体中的彪悍大汉的胸膛之中。
那名大汉不可置信地张大嘴盯着面前这位顽强的年轻男子,浑身颤抖着倒在了一片血泊中。
剩下最后一名彪悍大汉突然怒不可遏地冲过来一刀砍在了年轻男子的后脑壳上,随着一声清脆的头盖骨断裂声,年轻男子面带微笑地倒在了地上。
另一名受伤的年轻男子早已泪流满面,他两道流线般的剑眉仿佛匕首般紧蹙在了一起,灰褐色的瞳仁里仿佛突然卷起一阵狂暴的龙卷风般锐不可当。他颤抖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凌厉的目光一刻也没有从那个彪悍大汉的身上移开。他此刻恨不得把那个彪悍大汉大卸八块,然后把他肮脏的血肉用快刀碾成肉泥。
彪悍大汉也同样以一种凌厉的目光注视着那位年轻男子,仿佛一只凶悍的恶鹰看准了目标,准备迅速捕食。
突然,彪悍大汉暴喝一声,提刀蹿向那名年轻男子。年轻男子的右手袖口里倏忽滑出一小截闪着寒光的锋利匕首。
躲在巷口的秦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终于挺身而出,一个箭步掠进了巷中,点足跃起数尺高,凌空一个飞踢将那个彪悍大汉踢倒在地。
彪悍大汉由于正在奔跑,跌倒后受到惯性一直滚到那名年轻男子的脚边。年轻男子乘机蹲下身一刀将那个彪悍大汉的喉咙刺破。
秦寿快步走到年轻男子跟前,伸手扶起他问:“你没事吧?”
年轻男子神色慎重地上下打量了秦寿片刻,他狭长的双眼似乎有着瞬间洞察万物的机敏。然后,立即抱拳向秦寿行江湖之礼道:“多谢兄台救命之恩!不知兄台是何方人士?尊姓大名?”
秦寿立刻拱手还礼道:“兄台不必多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正义之事!在下荆城人士,姓秦名寿。”
年轻男子赶忙又道:“秦兄台,大恩不言谢!若有朝一日,秦兄台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在下定当赴汤蹈火!”
“兄台客气了,四海之内皆兄弟嘛!”秦寿摆摆手,微笑道。随即,又淡淡问:“不知兄台贵姓?为何会遭人追杀?”
“在下叶…叶信!”年轻男子可能由于刚刚受到了惊吓一时还没有缓过神来,眼神游移不定,说话也有些结巴。然后,他微微瞥了一眼秦寿,继续道:“秦兄台,实不相瞒,在下乃是北方一商人,率领一商队共十人准备来宋国南方经商。可谁知路上竟遇一伙强盗,他们不仅抢走了我们的行李,还残忍地杀害了我的同伴。最后只剩下我和我的家仆侥幸逃脱了,一直逃到这儿,后来你都知道了……”
叶信悲恸地看着他的家仆血痕累累的尸体,泪水又一次溢出了眼眶。
秦寿也惋惜地看着那位忠心耿耿的家仆的尸体,欲语还休地拍了拍叶信的肩膀。许久,才劝慰道:“叶兄台,节哀顺便,我们一起去把你的家仆埋葬了吧!他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你的。你也受伤了,赶紧得去看郎中。”
叶信轻轻地走到他的家仆的尸体旁,双膝跪地并伸出右手轻轻抹上家仆仍然睁得大大的眼睛。然后用力地横抱起他,泪流不止。
秦寿带着叶信来到荆城荒郊野外的一片萧索的坟地,然后寻觅了一块空地,陪同叶信将他的家仆进行了土葬。
叶信泪流满面地跪在他的家仆的坟前,眼神里尽显空洞与仇恨之意,为失去这样一位出生入死的忠诚的家仆而痛心疾首,同时,也对置家仆于死地的那群恶人恨之切骨。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遥远的西天的天壁上,只剩几缕桔红色的晚霞迟迟不愿褪去。逐渐被黑暗所笼罩的坟地在黯淡的霞光的渲染之下,显得更加地萧索与凄冷。晚风飕飕的刮向秦寿与叶信,但叶信仍然固执的跪在家仆的坟前不愿离去。
秦寿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实在忍受不住。于是,搓着手对叶信说:“叶兄台,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走吧!”然后,一把拽住叶信的胳膊,企图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但叶信却犹如一块磐石一样纹丝不动。秦寿见状不由叹了一口气道:“叶兄台,我能体会到你此刻的心情,但你想想,你即使在这跪上一万年,你的家仆也不可能复活啊!再说,他若在天有灵的话,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啊!他用他自己的生命换来了你的生命,难道就这么不值得你去珍惜吗?”秦寿说完向叶信伸出了手,作出拉他起来的动作,“来!起来吧!”
叶信转过头来目光悲戚地看了看秦寿,终于不大情愿地拉着秦寿的手站了起来。
秦寿带着叶信先来到了一家草药铺,请郎中为他的伤口敷了药并作了简单的处理。之后,便带着叶信来到了落芸楼。刚走到落芸楼大门口的时候,叶信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说自己从不到这种地方来。秦寿哭笑不得,于是只得耐心地向叶信解释自己是落芸楼下人。叶信这才恍然大悟。
秦寿带着叶信来到了寝室,正好还剩下一张空床。于是,秦寿便躬身为叶信整理了起来,待整理干净后便招呼叶信过来就寝,道:“叶兄台,这里环境不是很好,你就先将就一下。”
叶信连忙拱手道:“哪里哪里!秦兄台,你的恩情,在下永生不忘!”
秦寿忙握住叶信的双手道:“叶兄台,别这么见外!上天既然安排你我相识,便是缘分!”说完,粲然一笑。
叶信也微笑着点头:“对!缘分!缘分!”
皎净的月光通过大敞的窗户照在两人如沐春风的面孔上,似乎想要见证这段萍水相逢的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