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降临似乎只在一瞬,白日里还是秋高气爽。然而夕阳一沉,蚀骨的寒风便如漫天的飞蝗一般呼啸而来,使得繁华的东京城如入隆冬。街头巷尾纷纷闭门锁户,就连青楼门前拉客的鸨儿也裹上了厚茸茸的狐裘大氅,有气无力地呼喊着凄清的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路人。
反恐部队的一间营房内,微弱的烛光被窗缝内渗进来的冷风吹得摇晃不定。秦寿与众人默然围坐在桌案前,各人的眉间都仿佛蓄着沉重的心事。
这时,房门被人呼啦一声推开了,乘虚而入的冷风险些将蜡烛吹灭。
“叶信!”秦寿等人纷纷站起,眼神里流露出疑问与焦急,“可以出发了吗?”
“嗯!”叶信随手推上门,干脆地点了点头,“队员们都已经就寝了!岗哨也被我勒令回营去歇息了!”
肃然看了众人一眼,秦寿缓步走到门口,打开门勾首凝神仔细聆听了片刻,这才下令道:“兄弟们!我们出发吧!”便当先迈出门外。
闻令,不知是谁一口气吹灭了桌上的蜡烛,众人这才快步跟上秦寿。
空旷寂静的军营内,队员们都已在副队长的命令下熄了灯早早就寝了,只余无孔不入的寒风在拼命呼啸。严寒的天气,若非迫不得已,谁都不愿待在外头。
冷风似乎越来越肆虐,刮得凄清的街道上尘土飞扬,直钻入人的眼眶。
秦寿一行步履匆匆地从大街上走过,直奔城门口而去。
然,刚行了不多远,便发现有一个黑衣人双手抱胸挡在道路中央。远远便看到此人绾作高髻的头发竖在头顶,而看她的纤细如葱的身量,一眼便能确定其是一名女子。也许是抵不过凛冽寒风的吹袭,她娇小的身躯微微地打着哆嗦。
秦寿一行渐渐放缓了步伐,定睛注视着这位拦路之人良久,终于看清她在夜色中略显模糊却依旧清丽的面容。
“蔡姑娘!”叶信惊讶失声,目光直直地投向对方。
“你们要去哪?”蔡暄略略点了点头,寒风挟着她清冷的声音吹向众人。
“与你无关!”秦寿闻言不由皱起眉头,沉声向众人下令:“我们走!”
“慢着!”蔡暄焦急地前踏一步,抬掌拦住众人,肃然道:“我知道你们是要去边疆抗辽!所以,请带上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不行!”秦寿面色一沉,摆手正色道:“抗辽是我们男子汉的事情!你一介弱女子只要安稳在家相夫教子便可!这战争与你无关!”
“可我也是反恐部队的一员!凭什么说与我无关!”蔡暄却是秀眉一挑,寸步不让地反驳道:“况且,我还没有相公和孩子!”
叶信见两人针锋相对,脸上也渐渐露出难色,忙出言规劝道:“蔡姑娘!,你还是回去吧!这战场上可非同儿戏,不是你一介弱女子可以随随便便踏足的!”
“我不!”蔡暄断然拒绝道,语气坚定不容否决,“你们男子能做的事情凭什么就认为女子做不了!我就是要证明给你们看看!我不仅做得了,而且还会做得比你们好!”
“不要理她,我们快走!”秦寿横眉斜觑了叶信一眼,冷肃下令。
然而,他话音刚落,从他们身后的街道上便传来了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众人立即惊惧后望,想来定是朝廷发现了他们逃走,而派出军队来捉拿他们。
只在片刻,便有一队队黑衣黑甲的人跑到了众人面前立定。个个全副武装,面容冷峻,眉目间透露出不一般的英气。
竟是反恐部队!
不明就里的众人怔怔地看着突然而来的反恐队员们,面面相觑。
秦寿冷眼扫视了一圈反恐队员,目光精炼而又意味深长,终于大笑出声,旋即大声道:“各位兄弟!我知道你们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来捉拿我们回去的!所以,我不为难各位!但愿不愿意跟你们回去那是我们的事!”说话间,右手已经伸到背后缓缓地将短刀抽出,声音渐渐苍冷起来,“各位兄弟,虽然我是你们的队长,但我希望你们千万不要手下留情!我亦不会!”
“队长!您误会了!我们不是来捉拿您的!我们是来和您一起去边疆抗辽的!”队列中,一名队员忽然朗声道。
“是啊!队长,虽然您和我们相处的时间不长,可我们大家一直都视您为英雄,以您为傲!”
“而我们是大宋百姓眼中最精悍的军队,我们若不去抗辽,那怎么对得起百姓们对我们的期许!”
“我们誓死追随队长!只求队长带上我们一起去抗辽!”
“抗辽!抗辽!抗辽…”
大街上的反恐队员们热血沸腾,纷纷举拳呐喊。
眼眶不知不觉已盈满热泪,握住刀的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秦寿只觉胸腔内有雄厚的气血在翻涌,整个人都仿佛快要燃烧,终于“噌”地将手中的短刀归鞘,毅然下令:“出发!”
卫州门城楼上,天气的骤冷使得十数名站岗的士兵们都冻得瑟瑟发抖。终于有人忍不住提议道:“这鬼天气太冷了,我们还是留下两个人站岗,其余人先进楼中歇息吧!然后再轮流换岗!大家说怎么样?”
“唉!”有名士兵忽地一跺脚,语气极不耐烦道:“他娘的!再站下去还不把人给冻僵了!我看大家伙还是都去休息吧!反正这反恐部队在城里,谁还敢寻衅滋事!”
“是啊!大家都休息吧!这么冷!那些在高床软枕上的达官权贵有没有想过咱们,咱们凭什么给他们站岗!”此言一出,立即得到了其他人的附和,还顺带抱怨了几句,无不愤慨万分,于是纷纷往温暖的城楼内钻去。
然而,一名士兵忽然瞥见从城内小跑出一支队列齐整的黑衣人,如鬼魅般无声无息,那名士兵以为自己眼花,使劲揉令人揉眼睛,定睛再看,果然看清是一个个身着黑衣的活人正疾速向城门口靠近,正欲惊叫,却忽然想起是反恐部队,于是,赶紧轻唤同伴:“兄弟们,反恐部队来到内城门口了!大家快来看啊!”
刚钻进城楼内的士兵闻声立即又一哄而出,趴在在城楼上看着在内城门口集合的反恐部队,士兵首领立即大声发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反恐队员们闻声纷纷掏出短弩瞄准城楼上探出脑袋的士兵,然,秦寿却抬手示意队员们放下短弩,向城楼上诚挚地抱拳,大声道:“城楼上的兄弟,我是反恐部队队长秦寿!我们没有恶意,只是希望各位行个方便,放我们反恐部队出城前往边疆抗辽!在下先谢过了!”
“哦!原来是秦队长啊!久仰久仰!小人自知是拦不住各位英雄的!所以各位请便吧!”城楼上,传来站岗士兵浑厚的声音。
“多谢这位兄弟了!”秦寿又恭敬地向城楼上抱了抱拳。
说话间,钝重的城门已经被两名反恐队员缓缓拉开。
反恐队员们依然保持着来时的队列,步伐齐致地通过城门,冲进前方庞大叵测的夜。
当夜,反恐部队便渡过黄河,疾行向边疆。
翌日一早,得知反恐部队在秦寿的率领下,强行出城的消息后,勃然大怒。并向天下发布昭告,宣布反恐部队为大宋叛军和恐怖分子!
东京城中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达官权贵们仍旧声色犬马、觥筹交错,百姓们依然忙忙碌碌、怨天怨地。
但很庆幸,他们都还活着。
而那些为了能让他们活着的抗辽将士们,却连生死都未卜!
一队士兵手里拿着一张张皇上新发布的昭告,在城内各处显眼的墙面上张贴开来。
百姓们很快便在昭告前围了个水泄不通,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有人惊讶失声:“原来这反恐部队竟是恐怖分子!”
“可不是吗?我早就猜到这反恐部队定是和那梁山恐怖分子串通一气,来欺骗朝廷和咱百姓的!若不然,数万大军都久攻不下的梁山,竟轻易被那一百来人的部队给攻下了!难道那支部队里都是天兵天将下凡啊!分明就是梁山恐怖分子自导自演了一出闹剧!”
“有理!我听说那反恐部队的队长就是个禽兽!连副队长的妻子都要霸占!”
“是啊!听说那副队长也是个野心勃勃的人!暗地里也和太尉高俅勾结起来,想篡取那队长之位呢!”
“还有,那些队员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据说都是一些流氓、神经病、不三不四和下贱的人!这部队里都是这些人,你们说能是什么正经的部队么?”
“亏我们还尊奉他们为反恐英雄呢!我呸!明明就是恐怖分子!”
一时间,百姓们在昭告前对那支曾是他们心中英雄的部队议论纷纷,渐渐咬牙切齿,最后无不对其恨之入骨。
原来,这天下谁人是英雄,谁人是恐怖分子,都在那些当权者的一句话下。
而当英雄变成恐怖分子,谁又是这个乱世中最大的受骗者和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