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微凉,弦月的光华凄迷覆染层林,更显深秋的萧索。
然,一支十数人的马队却不顾夜幕的沁凉,风驰电掣地越过辽宋边境直冲入宋国疆土。
这十数人个个一身黑衣黑甲,腰挂一柄弯刀,脸上一律戴着黑色面罩,所以根本看不清他们的容貌。但他们的眼神却是惊人地相似,无论沿路多么颠簸,他们却是始终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前方,犹如刀锋般敏锐。
宋国霸州城郊的一户普通屋舍内,一名白衣男子正伏在案前,挑灯夜读。
一阵阵凉风透过窗隙拂过案头,似乎是有什么难言的心事,男子竟丝毫不觉冷意,修长的眉峰也一直蹙着,看书也显得心不在焉。
“厉兵,”一名挺着腹的素衣女子不知何时走到了男子身后,沉思中的男子竟浑然不觉,女子轻轻将一件粗布寒衣披覆在男子弓起的背脊上,柔声说:“秋夜甚凉,莫冻坏了身子!”
“阿眉!”见自己怀有身孕的妻子半夜走下床榻为自己披衣御寒,男子立即起身握住妻子冰冷的素手,缓缓摩挲,眉目间竟有些关怀的愠怒,“都已经是半夜了,你总是这般不听话,万一要着了凉既伤了你自己又伤了胎儿!”
“不打紧!”这名被唤作阿眉的孕妇却是善解人意地莞尔一笑,避开丈夫责怪的目光,转而瞥向男子方才阅读的那卷书上,低声问:“你看了这么久的《孙子兵法》,可曾学到一二?”
“哈哈!”孕妇的提问似乎勾起了男子的兴致,男子忽地仰首一笑,探手拿起桌案上的《孙子兵法》,眼角眉梢尽显英雄豪气,“阿眉,这些年来,我策划的秘密对辽袭击事件,哪一场不是出自《孙子兵法》!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将霸占燕云十六州的辽人尽数歼灭!”
男子清秀沉着的眉目间隐含的冷戾杀气顷刻间毕露无遗,不禁令面前的孕妇打了个寒战。
“怎么了?阿眉!”一眼便看出妻子神情的突变,男子急忙扶住孕妇有些不稳的身形。
“厉兵,”看着男子关切的眼神中蓄着的威仪,孕妇有些胆怯地规劝,又似在恳求,“你不应该杀害那些无辜的辽国百姓!他们是没有错的!错的是他们的朝廷!”
“阿眉!”男子的眼神蓦然一凛,正色道:“辽人像屠戮牲畜一样屠戮我们大宋的子民,我为什么要对他们的百姓仁慈!况且,我也不是什么圣人,无须具备那般仁厚的胸襟!我只是一介市井小民!当然应该恩怨分明!”
“可是,厉兵…”孕妇正欲辩驳,却被男子伸手捂住她的嘴。
似是有些疲惫地阖上了眼,脸上是令人看不透的复杂神色,静默良久,忽地沉声问:“阿眉,难道你和他们一样也认为我是一个恐怖分子么?”
“当然不是!”孕妇当即推开男子捂在自己嘴上的手,肃然道:“厉兵,即便天下所有的人都视你为恐怖分子!但在我的心中你永远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英雄!”
“阿眉!”男子沉毅的眼眸中似是泛出了点点泪光,疼惜地看着这个善解人意的娇妻,终于有两行热泪缓缓滑下眼角,诚挚地作歉道:“这些年让你跟随我隐姓埋名、东躲西藏,实在是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厉兵,不要这样说!”抬袖拭去男子脸廓上滑下的泪痕,女子微笑着安慰自己的相公,“我觉得自己很幸福!因为我的相公是一个大英雄!”
言罢,两人热泪相拥。
一股冷冽的杀气悄无声息地靠近窗子。
突然,关紧的窗户被一只钝重的翻墙钩击碎,一名黑衣人如鬼魅从窗外翻跃进屋内,带起一阵冷风吹得桌上的烛火摇摇欲灭。
凄冷的月华瞬时洒了一地。
“砰!”随即,上闩的门也被人从外面踹开,又是数个蒙面黑衣人从门外疾掠而进,动作一致地屈肘横刀,眼神冷厉地锁定着邓厉兵。
邓厉兵悚然大惊,立时挺身护住妻子,冷声发问:“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当然是来杀你的人啦!”其中一名黑衣人言语中带着几许调谑的意味,手中不知不觉竟冒出几枚铮亮的钢针,话音未落便抛射向了邓厉兵。
邓厉兵却是早有准备,一只手早已死死地扣住了身旁的桌沿,眼见对方一出手,便抬手将桌子掀翻,挡住了那几枚钢针。并拉住妻子的手,直退至床榻边,探手取出枕头下藏着的利刃。
“厉兵,你快走不要管我了!”知道此刻身处的险境有多么可怕,孕妇不想自己成为丈夫的累赘,立即焦急地对邓厉兵说。
“不行!”厉声打断妻子的话,邓厉兵却是目光如刀地扫视着房内的黑衣人,握刀的手紧了紧,似乎正在思量着对策。
然,黑衣人的眼中没有丝毫对面前这名强大对手的畏惧,仍闪着胜券在握的冷光,似乎是认定当前的局势已经完全在他们的掌控之下,邓厉兵已然成了瓮中之鳖。
“呵呵!”忽然,方才那名抛出暗器的黑衣人狞笑起来,给邓厉兵指出一条明路:“邓厉兵,如果你现在放下手中的兵器,束手就擒,我们可以考虑让你痛快点死!”
“放你娘的臭屁!”邓厉兵当即怒叱道:“我邓厉兵就算是死也不会向你们这群辽狗低头。”
“好狂妄的口气啊!”那名黑衣人的声音渐渐变冷,眉目间划过一道冷厉的杀意,随即与同伙交换了一下眼神,冷声道:“那就休怪我们将你五马分尸!”言罢,跃身飞蹿向前,弯刀凌厉地划出,与邓厉兵的长刀铮然相击,发出刺耳的嗡鸣。
然,就在同一时刻,十数枚钢针从其余黑衣人手中齐射而出,闪电般没入孕妇的腹部。
“啊!”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孕妇痛不欲生地捂着小腹躺倒在地,殷红的血迅速洇红了素衣。
“阿眉!”手中的刀哐当掉地,全然不顾劈头砍来的弯刀,邓厉兵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妻子的名字并蹲下身来,握住妻子冰凉的手。
然,那柄锋利的弯刀还是冷厉地划过邓厉兵的后背,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创伤。汨汨的鲜血顷刻染红了他后背一大片衣服。
不顾背后的创痛,邓厉兵将满腔的愤恨与不甘化作一声仰天长啸。然,眼中的泪水却早已纵横。
——自己终究还是没能等到燕云十六州归复的那天!
“厉兵!”孕妇的脸色惨白不已,强忍住腹部的疼痛,含着泪喃喃:“我们的孩子没了…”
“我对不起你!阿眉!”终于卸下了所有的坚强,这个如铁打一般的男人痛哭出声,哭声中满含着对自己心爱女人的歉意以及对这个不公的世道的痛恨!
“咔嚓!”猝不及防地,锋利的弯刀再度凌厉划出,带着劲风将邓厉兵的头颅割下,颈腔内喷溅出的鲜血高达三尺。
宁愿站在生,也不跪着死!
他,邓厉兵终于用自己英勇的一生去进行了证明。
“我的相公是一个大英雄…”亲眼目睹自己丈夫死亡的孕妇竟仿佛失了魂般,哽咽着喃喃。
纵使你在全天下人的眼中都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恐怖分子,但,有一个人的心中,你永远是无人可以比拟的大英雄!
“这小娘们还颇有几分姿色嘛!”一名黑衣人淫笑着打量着瘫坐在地上的孕妇,搓着手缓缓逼近,突然像狼一般扑了上去。
孕妇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银簪,狠狠地刺向这个黑衣禽兽。
然,一根钢针却忽然射出,正中孕妇的手心,银簪随即掉在了地上。
孕妇一声声裂肺地哭喊划破了夜的寂静,冥冥中只有上苍的明眸在俯视这个污浊的世间。
将近天明,十数名黑衣人才从邓厉兵家中走出,留下了两具被割去头颅的尸体。
然而,十数人刚刚翻身上马,却发现其中有一匹马的马蹄受了伤,无法再疾驰。
“杀了吧!此等良马不能留给宋国人!”黑衣人只得忍痛割爱,乱刀砍死了那匹受伤的马。
翌日,辽国朝廷向天下发布昭告,昭告内容如下:
奉天承运,大辽皇帝诏曰:天下头号恐怖组织头目邓厉兵已于昨夜被大辽突袭队击杀于宋国河北东路霸州城外的一座村庄内。击杀中,邓厉兵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竟将自己的妻子作为挡箭牌,并跪地苦苦向突袭队员求饶。
但为了打击恐怖主义的嚣张气焰,突袭队员们拒绝了他的求饶,毅然将其格杀于刀下。
另,强烈谴责宋国朝廷为邓厉兵及其一干同伙秘密提供庇护之所!宋国朝廷的行为显然已严重违背了辽宋双方商定的反恐合作项目!
大辽对此感到十分遗憾,并敦促宋国朝廷恪守辽宋两国签署的反恐协议,继续配合辽国打击藏匿其境内的恐怖分子!否则,在必要时候,大辽将考虑对宋国动用军事威慑手段!
钦此!
此昭告刚一发布,辽国百姓纷纷走上街头,热烈庆贺辽国突袭队成功击杀辽国的头号大敌——邓厉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