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暄!”满眼不可思议地从地上站起身来,摇了摇昏沉的脑袋,定睛良久,语气的冷漠却终究掩盖了眼底的惊喜,“你来干什么?”
“你知道我来干什么!”似乎早已想到他会这样问,蔡暄平了气息方才道下。
秦寿反手掸了掸后摆上沾染的尘灰,嘴唇翕动半晌却未成字句,反倒沁出一丝冷锐的嘲笑,出言亦是极尽的冷讽:“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不在家中伺候相公,却到处乱跑!你不觉得有违妇道么?”
闻得他这般伤人至死的话语,蔡暄只觉眼角湿热,心下亦狠狠作痛,却终是忍下心下的痛,直眸凝着他,大声驳道:“秦寿,我要告诉你,我还没有和那个人拜堂成亲,所以他还不是我的相公!我也没有到处乱跑,我只是来找你而已!这算是违背妇道么?”
“找我!找我作甚?”秦寿冷闪了目,眸中泛出冰雪般的冷芒,直拒人于千里之外,复沉声作下送客之言:“在下不欢迎蔡大小姐!请回吧!”
“你…”字紧咬于齿间,女子终被他的冷漠疏离彻底击溃,亦让她明白,这段感情终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
“小颖,送客!”视而不见女子泛红的眼眶,秦寿大声吩咐小颖。
“为什么?”一改往日的惟命是听,小颖却是摇着头冷冷诘问道:“你明明就很喜欢蔡姑娘,为什么却始终不敢承认呢…”
“你个小丫头休要胡说!”他当即截了她声一句斥下,眉头微蹙,眸光却是有意无意地瞥向惊愕的蔡暄。
“小颖没有胡说!”直视着秦寿微怒的眼眸,小颖却是毫不畏惧,一字一句道:“公子你听说蔡姑娘要成亲了,一个人呆在房间里饮了多少烈酒我想只有公子你自己知道!若你不喜欢蔡姑娘,为何要这般作践自己?”
“你胡说!”又一声呵斥自齿间迸出,他的眸中是从未有过的苦色:“我哪里喝酒了!”
“公子你不要不承认!这满地的空酒坛就是最好的佐证!”指着倒在地上的空酒坛,小颖大声言下。
“够了!”秦寿的脸色霍地一冷,厉叱道:“你个小丫头再胡说八道,就休怪我掌你的嘴!”
“呜呜…”从未见过秦寿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小颖立刻委屈地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秦寿有些不耐烦地瞅了小颖一眼,沉了呼吸吩咐下:“先把客人送走!”
“哼…”小颖冷哼了一声,睬也不睬秦寿,便掩面冲出屋外。
愣愣地看着小颖冲出门外的身影,秦寿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随即低下了头喃喃自语:“这小丫头,越来越任性了!”
蔡暄伸手抹去一滴顺着脸廓缓缓滑下的泪水,踱步走近秦寿面前,嘴角泛着明媚的笑,“小颖说的是真的么?”
“她…”秦寿抬头正欲狡辩,蔡暄已经毫不犹豫地将红唇贴上了他微张的嘴。然后在他的脸颊上肆意地探寻着,唇上的朱砂在他脸上留下一片片印记。
“我真的好爱你!我绝不能没有你!秦寿!”不知鼓足了多少勇气,蔡暄终于凑近秦寿耳畔吐露出了这句深藏心底的话。
内心似乎有了些动容,秦寿阖上眼睑,长长地吐了口气,双手不自禁地伸到蔡暄的纤腰上。
“我可以为了你逃婚!”蔡暄低声在秦寿耳边喃喃,“你可以为了我放弃落芸吗!”
然而,正是这句话警醒了秦寿,突然闪电般地缩回拢在蔡暄腰侧的双手,退倚到墙边,眼神瞬地变得冷漠而疏远,“你快回去吧!大哥和叶信找不见你,一定心急如焚!还有,我身体不适,就不登门祝福了!”
“你…”对秦寿态度瞬间的转变感到无比惊愕,蔡暄的脸色霎时惨白不已,如遭电击,“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累了!”面对女子的诘问,秦寿却也不正面回答。
“你明明是爱我的!却为何三番五次地伤害我?”蔡暄的眼里泛出死灰般的失望,再度发问。
“你现在赶回去拜堂还来得及!”秦寿严肃地提醒道。
“呵呵…”蔡暄冷冷地笑了起来,然而这笑声中夹杂了多少悲凉与绝望恐怕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嫂嫂!快些回去拜堂吧!”秦寿使出了杀手锏,想以此覆灭蔡暄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
然而,说出这样冷漠绝情的话语,他的心也开始滴血,因为他其实是爱她的。
“嫂嫂!嫂嫂!”颤声重复着秦寿的话,绝望的泪水终于从眼眶里涌出,纵横了一脸,化开了脂粉。
努力睁大被泪水模糊的眼睛,蔡暄伸出纤手缓缓靠向秦寿的脸孔。
“你快些走吧!”毫不留情地推开女子缓缓靠近的手,秦寿冷冷下达逐客令。然而他的心却已然开始为女子的痴情而动摇,甚至已经产生了为她背弃天下人的想法,或许只要女子再坚持一下,只要那么一下,他便会为了她而不顾一切。
然而,预料中的执着没有如期而至,因为他那不近人情的一推,已经彻底推倒了蔡暄所有的坚强,令她心灰意冷。
所以,永远不要去抱怨苍天或是尘世不曾赐予我们一份深挚的爱恋,因为生命中最深挚的爱恋其实常常是被我们自己弃如敝履。
“我恨你!好!我走!”最终,蔡暄冷冷地掷下了这句话,犹如冰块般掷地有声,并瞬间碎裂。
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却为何不能在一起?
因为,他们都无法看见彼此的心!
在女子决绝而去那一瞬间,真的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指使着秦寿追上去拉住她。
然而,一时冲动始终无法战胜他沉稳的心,他不能辜负另一个女子的真心,更不愿背弃与叶信的兄弟之情,虽然方才有那么一瞬已经将这些都抛之脑后。
但是,冷静下来后,他还是制止住了自己。
只能与她说一声:对不起!
再说太师府内,叶信早已在喜堂等候新娘前来拜堂,他着一身绣龙刺凤的大红喜炮,被那高燃的红喜烛映照得熠熠流光。
“战兴,暄儿怎么还没有来?”端坐在喜堂上首太师椅上的蔡京见蔡暄迟迟不来,终于有一丝急躁起来,低声对立于旁侧的蔡战兴说:“这丫头,虽然今日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但她也打扮了一天了!怎么还在磨蹭!”
“伯父,再等等吧!好歹这拜堂成亲一生也就这么一次,就容她好好打扮打扮吧!”蔡战兴急忙俯身恭敬地对蔡京道,然而他的脸上却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方才去妹妹闺房探看她的时候,竟发现只有她的贴身丫鬟待在房内。再三逼问下,那丫鬟才说出蔡暄已经离府了。于是自己立即遣人出去寻找,可到现在还是杳无音信…
“也对!那就再等等吧!谁让伯父我最喜欢着丫头呢!”蔡京终于慈祥地笑了起来,但眼睛里却仿佛有着一丝丝的伤感,“但是啊,日后这丫头嫁了人了,可就与我这伯父疏远啦!哎!”
“怎会呢!伯父!暄儿她一直都很喜欢伯父的!”蔡战兴急忙笑着安慰道。
“哎!”蔡京蓦地叹了一口气,感叹道:“岁月不饶人呐!犹记得那年你们刚来伯父府中的时候,暄儿还尚是垂髫,没想到一眨眼便要为人妇了!”
“好了!不说这些不中听的话了!今日可是个大喜的日子!”伸出筋节毕现的手捋了捋银须,蔡京微笑起来,苍老的眼瞳里闪出欣慰的光,或许是真心地为侄女的出嫁感到开心吧!
这时,忽然有一个家丁模样的人神色匆匆地从门外跑了进来,径直走到蔡战兴身侧,附耳低语了几句。
蔡战兴的神色更加凝重起来,有些不高兴地挥手遣退了来人。
厅外已经摆满了酒席,金杯银盏玉碟,菜肴也是极尽丰盛,细细看去,会发现一张红木圆桌上已经再也摆放不下菜肴了。然而,厨房内却还有许多下人在忙活。
毕竟是太师府,像这样豪华的排场、丰盛的菜肴是天下所有百姓毕生都无法瞧见的!
而来参见此次婚宴的,也多是京城的达官显贵,那贺礼更是堆满了太师府的库房。
不知又过了多久,叶信仍在耐心静候着新娘的到来,然而宾客们却有些焦急难耐了,毕竟,只有等新郎新娘拜完堂之后才可以开席,但是迫于太师的淫威,众宾客只敢小声议论而不敢提出丝毫疑问。
也许是看出各位宾朋的焦急了,蔡京终于有些不快地蹙起了眉头,急忙吩咐蔡战兴:“战兴,你快去催促一下暄儿,让她快些来拜堂吧!宾朋们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似乎觉得隐瞒下去也不是办法,蔡战兴忽然敛襟跪倒在蔡京面前,自责道:“伯父,暄儿她一早便出去了,我已经派了几拨人出去找他,却毫无消息!是战兴欺瞒了您,望伯父责罚!”
“什么!”似乎是极度的震怒,蔡太师忽然一拍扶手,厉声道:“快派人去找!”
“不用找了!我回来了!”忽地,厅外传来一个女子清亮的声音,蔡暄移着莲步缓缓走了进来,连天的喜炮随之燃响。
女子的睫毛黏在了一起,似乎刚刚哭过。
“暄儿,你回来就好!快去换上凤冠霞帔吧!”叶信大喜过望,忙催促道。
“不用了!”蔡暄蓦然打断道,声音带着让人恐慌的冷意:“叶信,我不想和你成亲了!对不起!”
“为什么?”眉宇间渐渐泛出怒意,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等了这么长时间,竟等来她一句“对不起”!叶信的手指缓缓收紧。
“请你原谅!我心里爱的人不是你!”缓缓低下了头,蔡暄的语气里有一丝歉意。
双拳骤然攥紧于袍袖内,叶信沉下声问她:“那你心里爱的人是谁?”
“是秦寿!”不顾在场宾朋们灼灼的目光,蔡暄忽地抬起头,语气中有莫大的坚决,“我就是爱他!”
“呵呵!”叶信的嘴角慢慢溢出冷笑,忽地一把摘下头上的喜冠,扔于地上,仰天长啸:“秦寿!我恨你!”
“混账!太师府岂容你在此撒野!”高座于堂上首的蔡京忽咆哮出声,两道墨眉间怒气甚重,忽扬手召来侍卫,严声令下:“将此人给本太师轰出去!”
“遵命!”一干带刀侍卫不由分说便强行将叶信扭推出了太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