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杀声越来越迫近,烈烈的火把照亮了幽黑的树林。
当恐怖分子们赶到湖岸边时,发现岸边躺倒着两具同伴的尸体,皆是一箭穿喉,惨不忍睹!
幽冷的湖水起伏晃动着,晃碎冷月投下的残像,变成粼粼闪动的波光。显然,狡猾的反恐队员已跃入湖中逃之夭夭。
“可恶!”一名恐怖分子咬牙切齿地一跺脚,恨声道:“给我往水中放箭,射死那几个该死的反恐队员!”
旋即,一支支黑色的利箭呼啸着射进水中,发出沉闷的声响,溅起一簇簇水花。
幽黑的树林中,奔跑的脚步忽然停止,一只翻墙钩冲天而出,精准地钩住了一棵大树的枝桠。黑衣人拉着绳索点足跃起,一脚踏上粗壮的树干,借力攀上了大树。
不多时,便有一个人从树下走过,由于四周一片漆黑,看不清来人的样貌,但通过来人艰难的步履,可以判断来人的腿脚定有所不便,或者是受了伤,以至于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终于看见从树下走过的人背后突兀的刀柄,这是只有反恐队员才有的装束,灵敏的的直觉告诉自己那人定是蔡暄,随即脱口惊呼:“蔡暄!”并抱着树干缓缓向下滑去。
蔡暄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不禁停下了脚步,举目四望,却发现漆黑一片的林中空无一人,唯有一些在黑暗中看起来近似于鬼魅般的低矮树木令人不寒而栗。
“蔡姑娘!是我!”一滑落到地,秦寿的语气是无法抑制的激动与关切,似乎已然放下了一贯的冷肃,“你没事吧!”
听到那个日思夜想的声音,眼角陡然一阵酸胀,心中似乎有千言万语瞬地涌入喉中,到了嘴边却变成颤抖的哽咽。
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澎湃的情感,仿佛千涛万流快要将心房冲裂。再也不想管什么,此刻的天地间只有你和我。
蔡暄忽然哭喊着一头扑进了秦寿的怀中,埋首在他宽阔的胸膛,泣不成声,“你知道吗!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好怕!真的好怕!我的脚刚刚在跳下屋顶的时候就扭伤了!每走一步都是撕心的痛!后来,我实在忍受不了了!我不想连累大家…”
原来,这个女子一早便受了伤,而为了不连累同伴,竟独自一人默默离开。
这种连许多男子都畏首畏尾的舍生取义的行为,又岂是她这样一介弱女子的担当!
“傻姑娘!”心里仿佛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情感如温泉般温热着每一寸心房,旋即伸手摸了摸女子湿漉漉的秀发,语气温和安慰道:“让你受苦了!我们这不是没有丢下你么!”
“呜呜呜…”听得秦寿这样的安慰,蔡暄却哭得更凶。
“好了好了!”清楚地知道现下身处的环境有多么危险,方才追至湖岸边的恐怖分子很快可能便会原路返回,秦寿赶紧伸手扶住女子柔弱的肩膀,肃然道:“我们不能在这久待,恐怖分子很快便要来了!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蔡暄虽然任性,但也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渐渐停至了哭泣,在秦寿的胸口抹去了泪水,撅嘴撒娇道,“我不能走!你背我!”
“好!”微笑着捏了一下蔡暄的鼻尖,仿佛宠溺般地躬身,“快上来吧!”
“喂!你…你怎么变得这么温柔!”有些难以置信地,蔡暄一边趴上秦寿的背,一边喃喃自语:“我不是在做梦吧!”
“我是队长!有义务保证每一名队员的安全!”肃然解答了蔡暄的疑问,然后背起娇小的女子,健步如飞地向树林北部纵深走去。
林中似有淡淡的雾气在游离,吸进肺里感觉丝丝沁凉之意。
蔡暄安静地伏在秦寿的背上,脸颊贴上他的颈项,呼吸平缓,似乎很享受一般。
——没想到他也会有这般温柔细腻的一面,如果一辈子都这样安稳地伏在他的背上就好了!那么即便是死,此生也将无憾!
女子在自己颈边细弱的呼吸,轻柔舒适,似乎撩拨到了秦寿的心。
——这个女子对自己的爱恋,自己心里其实是非常清楚的吧!只不过,自己的心已认定了落芸,如何再能去装下她!
——可是扪心自问,自己对这个女子到底是怀有怎样的一种感觉呢?见到她的第一眼,便仿佛一见如故。可是自己却始终不敢去正视自己的心,一再地逃避、一再地抵触、一再地压制,只是为了坚守自己对落芸的承诺!
——若是没有落芸,自己又会是怎样去对待这个女子呢?怕会是轰轰烈烈的爱吧!
——不!不能再想了!我决不能做一个负心之人!
两个各怀鬼胎的人,都一言不发地走到了树林北部的尽头。
因为梁山是一座四面环湖的孤岛,所以无论走到哪个方向的尽头,终将看到一片广阔的湖。不过,因为梁山地形复杂,有的岸边偏低,形成港口滩涂,如金沙滩、鸭嘴滩等,这些地方容易遭到敌人登陆,所以层层设防,而有的地方因为地势较高,便形成了梁山的天然屏障,非反恐部队不得登上,所以并不设防,只会偶尔派遣小厮巡察。
秦寿此刻到达的地方便是一处鲜有人踏足的高耸岛缘,距下面的水面约有近百丈,且如山崖一般陡峭,若官军想在此登陆必定要耗费不少精力,难怪这里不用设防。
“这儿应该很安全!你先下来休息一会儿!”将背上的蔡暄轻轻地放倚在一颗粗壮的大数边,秦寿也席地坐在她的身旁。
蔡暄亦没有异议,因为和秦寿在一起,她觉得莫名地安心。
夜风就是在此时变得强劲起来的,吹得平静的湖面剧烈地起伏起来,一浪接一浪地扑向岸边。
栖息在芦苇荡中的水鸟也因为芦苇大幅度地摇摆而沙沙作响被惊得飞冲而出,在湖面上盘旋凄鸣,仿佛是表达对厉风的抗议。
眺望着远处寂寥的夜怔怔出神,秦寿竟有一种身处海边的恍惚感,脑海中也渐渐浮出很久前与诸葛南沙在海上漂流的画面,竟怀念不已。
潮湿的衣衫受到冷风的吹,更加冰冷,蔡暄忽然止不住地发抖起来。
“你冷吗?”注意到蔡暄身体的颤抖,秦寿一面四顾寻找可以御寒的东西,一面随口问了她一声,以期缓解她对冷的畏惧。
“你等一下!”目光温热地看了女子一眼,秦寿立即起身冲进了树林中。不一会儿,便抱来了一堆枯枝,掏出火石吧嗒升起了一堆火。
轻轻拨弄眼着升起的篝火,不时添几根枯枝,火势渐趋旺盛起来。
温热的火光迎面扑来,蔡暄竟觉得是前所未有过的温暖。或许吧,这样的苦难是她那样娇生惯养的小姐从未品尝过的。
“还冷吗?”看着女子在火光映照下柔美的面庞,秦寿有些多余地问了一句。
“……”沉吟着,女子忽然伸出纤细的玉手抓住秦寿的臂膀,近乎命令般要求:“抱着我!”
“啊…”微微一怔,秦寿却也未断然拒绝。
“快嘛…”蔡暄有些撒娇起来,“抱一下嘛!”
迟疑着,秦寿最终还是缓缓向女子伸出双臂。
然而女子却比他干脆地多,倾身便趴在了他的怀里,脸上溢满温暖而满足的笑意。
仿佛不管他同意与否,都要将此生相托。
“可以与我说说你与那位叫落芸的女子之间的往昔么?”闭目小憩了片刻,蔡暄忽然轻声问。
面前烈烈燃烧的火堆不时“毕剥”一声,炸出一小片火星飘飞起来,转瞬又暗灭,仿佛短暂的人生。
思忖了片刻,眼睛里倒映着温暖的火光,秦寿终于又一次讲述起那段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梦魇,“很久之前,但究竟是多久我已经记不清了!因为那些日子对于我来说,是度日如年!我家在广南西路一座叫荆城的边陲小城,我爹是荆城的一名商贾,我娘…她去世得早,所以我一直与爹相依为命!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即便像我爹那样一个老实本分的商贾也会被人诬陷成一个‘恐怖分子’。后来,官府查封了我家。我爹为了保命,不辞而别。而我,也被官府贬为一个乞丐,几近冻死街头。幸亏落芸不嫌弃,收留了我!”
——原来这个人竟有过这样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蔡暄的脸上涌出一片怜悯之色,又问:“那落芸,又是怎样的一位女子呢?”
“她是一位鸨儿!”秦寿的眼中蓦地泛上一片奇异的笑意,似乎也是想淡化方才那段痛苦的回忆,“你想知道的怕是这个吧!”
“鸨儿!”极度不可思议的,蔡暄抬首看着秦寿似笑非笑的眼睛,终于还是眼神黯淡地重又趴了回去,“原来,那位落芸姑娘只是收留了你在青楼里做龟奴,你便与他产生了感情!”
“算是吧!”淡淡地,秦寿应了一句。
“咦!”蔡暄忽然看见秦寿的脖颈上挂着一个吊坠,随即探手拈住绳线将那个吊坠从秦寿的胸口拉了出来,竟是一只闪着微光的玉石,“好奇妙!这块玉竟然会发光!”
“光凭这质感,便知这定是一块极品和田玉!”蔡暄将那块玉石摊在手心,眼瞳里仿佛是孩童看见新奇的事物般那种喜悦,随即有些扭捏地开口,“送给我好吗?”
“不行!”秦寿断然拒绝,并一把抢过握住手心里的玉石,放入胸口。
“真小气!”蔡暄有些鄙视地撅了撅嘴,清亮的眼珠蓦地一转,“难不成是那位落芸姑娘赠与你的定情信物!”
“好了!很晚了!快休息吧!我们只有等明日大军全面进攻梁山再等待救援了!”有些肃然地催促了喋喋不休的蔡暄,秦寿便倚着大树阖眼而眠。
“哼…”低哼一声,蔡暄用力地趴在了秦寿的怀中,眼里转瞬又露出温暖的笑意。
——这注定是一个温暖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