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寿心知梁山的人皆是光明磊落的英雄,决不会将对朝廷心存的怨恨加诸于自己头上,从而暗中对自己不利。所以迈出忠义堂后,一路安步当车地走下了梁山。
深夜的梁山泊覆着一层明净柔美的月光,袅袅的水雾从湖面上蜿蜒升起,肃杀凄迷如幻境。
秦寿伫立在金沙滩边,回望了一眼灯火点点的梁山寨,正欲纵身跃入湖中。
忽然,山上传来一声疾呼:“秦队长且慢!”
只见吴用神色匆匆地从山上疾步而来,手里的羽扇不停地在扇动着,似乎是走得太快,身体上冒了热气。
“秦队长,公明哥哥特派小可前来向队长道别!招呼不周,望队长见谅!”似乎是真心诚意赶来为秦寿送别,这一路从山上疾走下来,就连一贯沉稳的智多星吴用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虽然他极力压制不愿让秦寿发觉,但眼尖如秦寿一眼便瞥到了藏在他鬓边的汗珠。
与此同时,一只乌蓬小船已悄无声息地划到了秦寿面前。
“我…”秦寿深吸了一口,抬手比划着想说些什么,却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
“无需多言!无需多言!”吴用立刻摆了摆羽扇,伸手指着乌蓬船说:“秦队长待梁山的情谊我梁山众兄弟不甚感激,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请!”
“告辞!”不再多说什么,秦寿默默点了点头,抬脚踏上了船头。
船夫随即一拍船桨,小船便如箭一般驶离了梁山,没入了静谧的夜。
“秦队长…珍重!”吴用举扇向秦寿挥别,目中似是隐含点点泪光。
——这个人才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梁山与其非亲非故,此人却一再孤身涉险,力推和平!其实他明明有一支所向披靡的战队可以轻易荡平梁山。然而,仁慈如他,却因为不忍看到更多无辜的人流血与伤亡,而情愿一再地劳累甚至牺牲自己!
湿透的衣服沉重地黏裹在身上,秋夜的凉风吹来,竟感觉有些刺骨的冷。
僻静的夜路上,杳无一人,却恍惚听得一些奇怪的声响。
即便是再坚强的人,遭遇这样的境况,心中也不免会生出一些悲凉吧!
可是,自己若不去承受这些悲凉,那将会有多少鲜血洒入梁山泊?又会有多少妇人和孩童失去他们心爱的丈夫和慈爱的爹爹?
若自己不尽最大的的努力去阻止这样的惨剧,那心里又怎生安宁!
不知不觉,漫长的路已走到尽头。伫立在山麓下,秦寿看见迷蒙的山顶上隐约还有点点灯火,看来,队员们已经安歇,也不知有没有将游大志和蔡暄找到?
这样想着,秦寿疾步踏上山径,闪电一般向山顶掠去,沿途惊起一片片栖于层林中的飞鸟。
“这么长时间了!秦兄台还没回来!游大志那小子也不知去哪了!”倚靠在树上唠叨个不停的叶信不时地向面前的火堆中添一枝柴,刘茫他们也是似睡非睡地眯缝着眼睛盯着被夜风吹得明灭不定的篝火怔怔出神。
“秦…队长!”看着一袭黑衣突然掠到面前,叶信脱口想喊出的“兄台”两字却在瞬忽之间换成了那个生疏的“队长”。
正张着嘴急促喘息着的秦寿迅速抬手示意欲起身的众人坐好,然后缓缓走到叶信身旁瘫坐了下来。
“情况如何?”心里明明很想知道秦寿此行的结果,却见秦寿迟迟不开口,叶信只得拾起一根柴禾扔进火堆,装作随口问了一句。
虽然有明亮的火光投进双眸,但秦寿的眼神却是无比地黯淡,仿佛刚刚经历了死生。
“那…梁山恐怖分子是不是准备与官军决一死战?”见秦寿久不做声,叶信又试探地问。
“唉…”秦寿长长叹了一口气,却不正面回答:“看来,我只有力劝演习总指挥不要将‘飞铁’行驶得离梁山太近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叶信恍然地点了点头,聪明如他闻秦寿之言便立明其意。
虽然此刻心神黯,但眼角的余光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两袭黑衣悄悄从林中冒出,正欲混入散乱分布的队员中的游大志与蔡暄。
“游大志!”秦寿随即暴喝而起,却只是喝住游大志而未提及与其同流合污的蔡暄。不知是不想管束她,还是迫于蔡将军的威压而不敢管束她,或者,还是其他什么的原因。
“怎么办?还是被发现了!”听得队长的大喝,游大志惊惧万分,手足无措地看向身旁的蔡暄。
“别怕!我们又没有做错什么!诚恳点向听他训斥几句不就好了!”蔡暄低声抚慰着惊惧的游大志。
于是,两人垂着首踱步走向秦寿。
“大志,把头抬起来!”负手走近两人面前,秦寿的声音低沉却不乏严肃。
游大志这才小心翼翼地将低垂至胸口的头缓缓抬起,却不敢看秦寿威严的目光。
“去哪了?”看着游大志几根一黏并的睫毛,秦寿仿佛忽然明白了什么,硬是咽下了冲到嘴边的怒斥,转而沉声问。
“他回家去探望一下他的奶奶!这也不可以吗?”蔡暄立即插嘴,甚至还诘问起了秦寿。
“我没问你!”看也不看一眼蔡暄,秦寿仍严肃地盯着游大志,问:“大志,你说!”
“我…我确是回家去探望奶奶了!”声音有些发颤地,游大志低声回答。
“我不是说等演习结束后便批准你返家几日么!你为何这么等不及要回去呢?”似乎早就猜到这个答案,但秦寿却在等着游大志亲口说出以进行诘问。
“我…我…”游大志一时语塞,不知该作何回答。
“大志念家心切不行么!又没有什么紧急任务亟待他去完成!”见游大志被秦寿逼问得说不出话来,蔡暄立即挺身替游大志解围。
“这里是军队!不是梁山寨!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当然,也不是什么样的人都有资格来军队!”似乎被蔡暄的肆言惹恼,却似乎又不敢正面得罪于她,于是,秦寿只得将枪口毫不留情地指向了游大志。
虽然秦寿的话听起来是在教训游大志,但蔡暄立刻就明白他也顺带教训着自己了。于是,不服气地反驳道:“军队怎么了!军队就不能…”
“够了!”未等蔡暄说完,秦寿便声色俱厉地打断:“你要是受不了军队的规矩就给我滚!不要把你的大小姐脾气带到军队来!”
“队长!”一直沉默坐着的叶信见秦寿这般无所忌惮地教训蔡暄,忙出言提醒道:“蔡姑娘可是蔡将军的亲妹妹!”
“我管她是谁的亲妹妹!”秦寿丝毫不理会叶信的提醒,却更加严厉地驳斥:“就算是皇帝的亲妹妹,进了反恐部队,就必须给我服从军令!”
知道秦寿正在气头上,刘茫等人不停地交换着眼神,却是不敢出言相劝。
“秦寿,你…你混蛋!”眼眶渐渐红了起来,一向牙尖嘴利的她竟只是象征性地骂了秦寿一句。
“真是好生无礼!”正在气头上的秦寿却仍然得理不让,字字剜心般地冷讽:“如此出言不逊!怕是缺少家教吧!”
明眸中隐隐有泪光闪现,一向伶牙俐齿的蔡暄此刻却只是冷冷地瞪着秦寿。
“队长!我错了!”游大志忽然“扑通”跪倒在地,哭求道:“您不要再责怪蔡姑娘了!都是我的错!我是怕…怕这次军演万一遭遇不测,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看到奶奶了!所以才擅自离队!请队长责罚!”
“……”似乎感觉自己心中最柔软的那块区域被触动,怔怔地看着痛哭流涕的游大志,秦寿忽然想起了自己惟一的亲人——父亲。
——爹,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你!如果苍天给我这个机会,孩儿一定好好地在您膝下尽孝。
“秦寿!”游走的神思蓦地被一声清亮的喊声拉了回来,蔡暄忍住眼中积聚待发的泪水,嘶喊着一字字道:“大志不过想见一见阔别已久的亲人!而你呢?却一直记挂着你的情人,梦里都在不停地喊着‘落芸、落芸’!”
听到那个深藏心底、绝口不提的名字从这个相识不过几日的女子口中说出,秦寿感到巨大的震惊,但仍然面不改色地盯着那个泪光闪闪的女子,试徒回想起自己何时不慎将心中的秘密向其倾露。
“呵呵!我说对了吧!”见秦寿沉默不语,蔡暄娇嫩的唇角忽然沁出一丝冷锐的笑意,“你一定是没有亲人吧!所以才会这样冷血……”
蓄势了多时,蔡暄这才开始对秦寿进行反攻。
久未有过的伤痛在心底开始蔓延,手指一根根缓缓收紧,眼中冒出冲天的怒火。震颤许久,秦寿终于指着蔡暄的鼻端暴喝一声:“滚!”
蔡暄脸上强挤出的冷笑蓦地一扫而光,薄唇颤颤地冷瞪着秦寿,终于泪如雨下地转身跑走。
“蔡姑娘!”叶信忽地从地上一跃而起,疾风一般追上蔡暄,不顾她拼命的挣扎而将其紧紧抱在怀中,“切不可逞一时之气跑下山去,这山径陡峭,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怎生向蔡将军交待!”
一向倔犟的蔡暄此刻泣不成声地依偎在叶信的宽厚的怀中,温驯得像一只小羊羔。
“走吧!坐下歇息歇息!”见蔡暄已不再挣扎,叶信循循善诱。
看着叶信轻声细语地哄着哭泣不止的蔡暄,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从秦寿心底泛出。
——是后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