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反恐部队的队长是个疯子!竟然喜欢孤身一人伫立在滂沱大雨中!”听声音,说话的是一位女子。
借着周遭楼宇中投射过来的微茫灯光,秦寿吃力地睁开酒意朦胧的双眼,想看清身侧这位莫名出现的女子究竟是谁。
“干嘛这样看着我!难道认为我说的不对吗?”女子见秦寿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尖锐,言语更加尖刻起来。
“原来是蔡姑娘!”似乎这才认出面前这位一身黄衣,长裙及地的绝美少女,但秦寿眸中的神色却是淡漠的,“你的裙底被地上的雨水映湿了!”说罢,强自压制着全神流窜的酒气,转身欲走。
“秦寿!何必这般逞强呢!我知道你醉得不轻!”冷冷地,蔡暄像是在向秦寿暗示着什么。
“与你无关!”漠然回了一句,秦寿突然纵身冲进了前方漆黑的长街。但跑了不多远,便一个踉跄,重重地跌倒在冰冷潮湿的的雨地里。狂暴的雨水全然不顾惜他身形的单薄,顷刻便浸透了他全身。
“啊…”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积聚已久的怨愤,秦寿发疯似地吼叫起来,挥拳重重地捶打着冷硬的路面,激起一蓬蓬冰冷的水花打在脸上。钻心的疼痛立刻由手指关节传入心底,但他却未吱出一声。
——他的心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一种苦痛?竟令他这般作践自己。
黄衣女子微提裙摆,缓步走到秦寿身边,撑低油纸伞,讥诮道:“秦队长!你现在这副模样!真是狼狈不堪啊!”
——这个女子说话的语气与初识时的落芸真是如出一辙啊!
“呵呵…”秦寿忽然莫名其妙地笑了笑,然后费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但刚一站起,又摇颤着跌倒下来。
“唉!”蔡暄喟叹了一声,语气中调谑意味甚重:“何苦这么为难自己!你如果求我,我一定会答应搀扶起你的!”
——这个女子,难道是在报自己先前婉拒她加入“反恐部队”之仇么?
索性不再理会这个刁钻的女子,秦寿缓缓垂首将脸颊贴上了潮湿冷硬的地面。像一个跌倒后无法自行站起的孩童,不得不向命运进行妥协。
“你是想看我的笑话吗?这下你看到了,该满意了吧!”头也不抬地,秦寿讥诮道
蔡暄的神情蓦地一震,随即大声驳斥道:“不!我没有!”
“呵呵!我现在是个连站都站不稳的废人!”全然不理会蔡暄的辩驳,秦寿竟苦笑着自讽起来,“我是一个废人!废人…”
“你不是!”
“噗!”手中油纸伞忽然被远远地抛开,瓢泼的大雨立时像从而降的飞蝗般围住它扑打着滚出一段距离。
“快站起来!你快站起来!”再也看不得秦寿沉沦下去,蔡暄突然伸出冰冷的双手拽起他湿透的衣服,嘶声大喊:“你是大宋反恐部队的队长!你怎么可以这样自暴自弃!你要知道,这天下有多少人尊你若神明!快起来!快起来啊!”
“呵呵!”见秦寿丝毫不为所动,蔡暄冷笑着松开自己的双手,无奈地坐倒在地上,“你如果不起来,我就一直坐着地上陪着你!”
大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仍然发了疯一样倾泻不止,似乎是苍天在咆哮,鄙弃这个凄冷的人间。
终于,那个趴在地上的人仿佛心门被这位固执的女子叩开。手掌撑着地,右腿缓缓向前弯曲,膝盖顶地,脱口低吼一声似是用尽浑身气力从地上艰难地爬站了起来。
蔡暄激动地一边抹去满脸的水迹,一边伸出手扶住重心不稳的秦寿。然后不由分说地一把拉过秦寿沉重的手臂搭上自己的肩背,自作主张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这位刁钻刻薄的女子此刻的眼神是炽热的,仿佛不灭的灯火,甚至在冷雨中都能感知其温度。
这种眼神,让秦寿蓦然想起当初救自己于荆城街头的落芸。
侧首沉默地与她相视良久,秦寿终于安静地点了点头。
沉重的雨点仿佛觅食的蝗虫般争先恐后地扑击在屋顶的瓦片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蜷缩在大门后打着盹的小颖记不起自己这是第几次被雨声惊醒了。
雨刚开始下落时,自己便坐在大门后等着为归来的公子开门了。可等了这么久,暴雨未见片刻消停。甚至自己都有些乏了,公子却还未回府,临走时他又未带上蓑衣,若正行至半路那该如何是好?
一想到此,小颖便觉忧心不已!
“啪啪啪…”狠狠地拍了几下大门,蔡暄终于气喘吁吁地将秦寿放倒在地,自己也脱力地趴在门上急促地喘着粗气。
“公子!”沉重的敲门声打断了乱成一团麻线的神思,脑海里浮现出秦寿俊秀的脸孔,小颖激动地从地上一跃而起,迅速拉开了大门,但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位绝美女子的容颜。
“怎么是你!”脸上瞬间聚集起来的笑容蓦地如烟雾般散去,小颖的眼神冷了冷,随即看到躺倒在门口的台阶上全身尽湿的秦寿,立即脱口惊呼:“公子!你怎么了!”便一个箭步撞开蔡暄直冲到秦寿面前,探手抚开贴在他脸上的湿发。
“我喝了点酒,没事!”秦寿强自露出一丝温柔的微笑,探手扶着身边的墙壁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公子…”再也不想压制心中强烈的情感,小颖突然嚎啕着一头扑进秦寿的怀中,“你不知道小颖有多担心你!”
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秦寿一边单手扶稳墙壁,一边伸出一只手轻轻拍着小颖因抽泣而起伏的脊背。
“小姑娘,快扶你家公子进去吧,他的衣服都湿了,得赶快换一件。否则要着凉了!”似乎并未在意方才小颖对自己的无礼,蔡暄语气平和地提醒道。
这才感受到秦寿衣服上的水迹映凉了自己的脸颊,小颖赶紧抬起贴在秦寿胸口的脸颊,关切道:“公子,你的衣服怎么都湿透了!快点进来!”然后,冷冷剜了蔡暄一样,才扶着秦寿往府中走去。
这个小丫鬟似乎是对自己是怀有敌意的,聪明如蔡暄,怎会看不出?但蔡暄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除非,这个小丫鬟是出于一个女子的天性——就是对自己心爱的男子的维护。
想到此,蔡暄看了一眼那名叫小颖的小丫鬟小心翼翼扶着秦寿的背影,唇角不禁露出一丝明朗的笑意,随即提步跟了进去。
洗了一个舒适的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因了醉酒的缘故,秦寿刚被小颖搀扶到床边便躺倒了下来沉沉地睡去。
“我家公子已经就寝了!你可以回去了吧!”冷视着一直跟随着自己的黄衣女子,小颖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可是我想在这儿多待一会儿!”不顾小颖冰冷的目光,蔡暄却缓缓走到秦寿的床榻边,坐了下来,存心要与小颖较劲。
“你…”小颖气得两眼冒火,却也拿她没办法,只得愤愤道:“你想坐就坐个够吧!我就不奉陪了!”说完,气呼呼地摔门而去。
小颖走后,蔡暄立即从床榻边移开身来。怎可让自己潮湿的衣服映湿别人家干净的被褥呢?身为名门闺秀的她,自小便受到严苛的家教,怎会不注意这些旁人所忽视的细枝末节呢!方才不过是为了气气那个小丫鬟罢了。
眼前这位熟睡的男子,面容是醉酒后的憔悴与苍白。但浑身上下却仿佛隐隐散发着一股常人所不具备的灵气,仿佛可以主宰众生。可即便是这样的人,心里也一定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苦痛吧!他活得也一定不是很快乐吧!
“落芸!落芸…”神色正恍惚着,耳边忽然传来熟睡之人的梦呓。蔡暄蓦地一怔,涣散的视线随之聚集,只见秦寿疯狂地挥舞着双手,像是溺水之人正拼命地想要抓住身边所能抓住的一切。
——落芸!究竟又是怎样的一位女子,能令他在梦中都能清晰地叫起她的名字。而他与她之间,又有着怎样一段难忘的过往?
蔡暄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竟被他一把抓住,死死地抓紧,那样地用力,仿佛抓住了他自认为的救命稻草。他的手背上,骨节处的皮肤,竟大片破裂开来,那是先前他趴在雨地里挥拳捣地时留下的创伤。
“芸…”睡梦中的人紧闭着双眼喃喃,呼吸急促。
——看来,这个叫落芸的女子,将会是他毕生的信仰。
蔡暄忽然默不做声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一一扳开秦寿的手指,小心地提上被褥盖住他的手臂,这才安心地离去。
然而,在这样一个恼人的暴雨之夜,东京城绝大多数百姓和官员都选择在家中安睡的雨夜。远在几百里之外的梁山水泊中,有一艘名为“地平线”号的朝廷巡逻船在黑夜与雨幕的掩盖下,悄悄驶入了静谧的梁山泊。
“地平线”号巡逻船是大宋朝廷为打击游曵在东海上不时侵扰沿岸居民的倭寇与海盗以及日益强盛的金国可能的突然来袭而建造的一艘长约二十丈的中型水面巡逻战船,船体两侧装有二十个车轮桨,每个轮桨有十楫,由人力踏动,船行如飞。
但此刻该船却异常缓慢地行驶在梁山泊中,似乎是在秘密执行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