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之后,夏箭仁突然提出要与沈敬宾比试射箭。沈敬宾受心中强烈的好胜心驱使,毅然接受了夏箭仁的挑战。
夏箭仁领着众人来到了庄后,庄后是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果树林。说得上说不上名字的各种果树上都缀满了素雅的花朵,那样安静、那样与世无争地栖于枝头,与朴实的绿叶似是相依相衬。有些枝上的花朵甚至已经开始无声地落瓣,结出了一个个青色的小果子。深入林中,恍惚有一种置身世外桃源之感。
秦寿迈着平稳的步伐踩在满地的落瓣上,一股股清新淡雅的花香扑进鼻腔。蓬勃的太阳投射下一束束明亮的光线穿透头顶纵横交错的枝桠,并且把叶片的脉络照得通透清晰。
秦寿不禁闭上了明澈的双眸,故意放慢了脚步跟在人后,静静地感受着这片果园中别样的美。
——这种田园生活不正是自己所朝思暮想的吗?与自己的爹娘和未来的娘子,守着这样一片净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一世平淡如水的生活。然而,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社会里,为什么所有的梦想终会破灭?
——为什么?谁可以告诉我这到底为什么?
——总有一天,我一定要让这个社会黑白分明!
众人在林中一块较为空阔的土地上止住了步伐。夏箭仁洪亮的声音随即响起:“就在这比吧!”他铜铁一般刚硬的脸上此刻却泛出无尽的笑意,似乎对自己是信心十足。
“夏庄主要怎么比?”沈敬宾恭谨地问道,脸上也是一副必胜的表情。
“哈哈…”夏箭仁对着众人粲然地笑了笑,随即收回笑脸,举起双手用力拍了三下。顿时有两个庄客抬着一个巨大的箭靶放到了距离众人约五十丈开外的果林中,许许多多横生而出的枝桠挡在箭靶与大家的视线之间。
夏箭仁伸手指着在林中放好的箭靶,道:“大家请看林中那个箭靶!我和沈兄一人射一箭,看谁射得又快又准!一局定胜负!众所周知,这一路有许多交错的枝桠挡住了箭靶!所以,射中箭靶不是仅靠瞄准好就行的。还要考虑一路上众多枝桠对箭的阻挡,还有它们会否不小心改变箭的偏向。”说完,他眯着那双胜券在握的鹰眸瞥了一眼沈敬宾,又道:“沈兄,你是客人,况且你也是第一次玩这种高难度的比试。所以,你可以先试射三箭!”
“这倒不必!”沈敬宾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回绝道。然后伸直手臂指向箭靶的方向,偏下头贴着臂膀眯起眼略微测量了一下箭靶离自己的距离。
“哎!那怎么行!”夏箭仁严肃地说。
“夏庄主,真的不用!”沈敬宾摆摆手推辞道,“我们开始吧!我先射还是你先射!”
“既然这样!你是客人,那你先射吧!”夏箭仁礼貌地一挥手,脸上的自信顷刻又增加了三分。
“这不行!”沈敬宾刚将手伸进腰间去拿敬宾弩,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立即抽回手恭敬道:“夏庄主,您是主人,理应是您先射。我若先射,岂不是反客为主了吗?”
“呵呵!刚认识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有礼!”夏箭仁笑着对沈敬宾道,“那就依你,我先就我先!”说着,他一把从身旁的庄客手中拿过他那张黑色大弓擎在手中,用力地一拉弓弦,结实的弓弦顿时发出一声钝重的嗡鸣,久久回旋于耳。庄客立即又递上一支箭。
秦寿等人迅速站到一旁观看。
只见夏箭仁的右脚向后挪了半步,黑色的靴子重重地踩在满地的落花上,靴子两侧都沾满了素色的花粉。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张弓搭箭、瞄准,一气呵成。
众人紧张地注视着夏箭仁拉得快要断裂的弓弦上那支似乎隐隐散发出道道刺人眼瞳的锐气的利箭。突然,夏箭仁猛地一松手,那支森然的利箭便如同一道黑色的光芒,以惊人之速穿过枝桠之间的缝隙,稳稳当当地钉在了箭靶的红心上。所到之处,无数的花叶尽被它锋利的箭气划断,纷纷扬扬地飘落到地上。
“好!”秦寿等人立即大声叫好。
夏箭仁满意地收起弓,侧身对一旁握着敬宾弩的沈敬宾露出一个饱含轻视的笑容,“该你了,沈兄!”
沈敬宾举着敬宾弩慢慢移动到夏箭仁刚刚所处的位置,侧头对秦寿等人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然后突然收回了敬宾弩。
秦寿等人无分疑惑地注视着嬉皮笑脸的沈敬宾,心想这沈敬宾不会自觉技不如人,想耍赖认输吧!叶信甚至按捺不住内心的急切而小声喊道:“敬宾,你干嘛不射啊!”
然而,沈敬宾的脸上却布满了从容和淡定。他笑而不语地注视着众人,并用手指向林中的箭靶。
一支细短的钢箭不知何时已悄然射进了夏箭仁那支傲慢的黑色利箭的中间,牢牢地钉在箭靶的红心上。那支黑色的利箭被射裂开成两半,对称地由箭尾向箭头裂开成一个“八”字状。
众人顿时惊讶地目瞪口呆,原来就在沈敬宾无故对着他们微笑的那一刹那竟掩人耳目地扣动了扳机。那支细短的钢箭就这样被他不动声色地射了出去,而且精准,甚至是可怕地命中了目标,这实在是太骇人了。
夏箭仁不可置信地怔立在原地,两只犀利的眸子仿佛被那支钢箭闪着的寒光所伤,瞬间变得空洞与愕然。但他并未就此折服,仍然心有不甘地握紧了手中的大弓。
“夏庄主,承让了?”沈敬宾握着敬宾弩向夏箭仁抱拳道。他的脸上仍挂着轻松的笑意,似乎觉得此等小胜对自己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夏箭仁极力压制住内心的不甘,心平气和地说:“沈兄,此局是我输了。不如我们再比一局如何?”
“好啊!那夏庄主还要怎么比?”沈敬宾睁大明亮的双眼问道。但很明显,他的脸上是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似乎觉得无论夏箭仁提出的何种比试方式对自己来说都不足为惧。
“沈兄请稍等片刻!”夏箭仁说着招来两个庄客,在他们耳边低语了几句。那两个庄客听完连忙点着头退了下去。
正在众人疑惑之际,两个庄客一人捧着一只大竹笼跑了过来,径直跑在夏箭仁身旁。只见那两只竹笼里分别关着约十几只活灵灵的白鸽,在笼子里不安分地扑腾着翅膀闹作一团。
夏箭仁见众人面露惑色,于是,笑着说道:“这两笼鸽子就是下一局比试的箭靶!我和沈兄一人一笼,比试的规则就是打开笼子放出鸽子。看谁能在鸽子全部飞走之前,射下的多!”说完,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眼神稍有些空茫的沈敬宾道:“沈兄觉得如何?”
“但凭夏庄主吩咐!”沈敬宾别过眼看向林中不知何处道。
“那好!”夏箭仁见沈敬宾没有异议,立即兴奋地从箭壶里抽出三支利箭。分别夹在指缝之间,对上弓弦,轻轻地拉起瞄准了一个庄客擎举着的笼子的上方,然后大喊道:“放鸽子!”
那个庄客闻令,立即打开笼门,并用手猛地在笼底拍了三下。鸽子们看到了自由之门的开启,立即争先恐后地飞出笼子。
“嗖…”几乎是同时地,三只黑色的利箭犹如从地狱发出的三声召唤。一瞬间射穿三只刚摆脱牢笼的关押,以为就此获得自由的白鸽的肉体,并将它们拖向天空老远才急速地摔到地上。那三只白鸽圆睁着一双无辜的小眼睛,颤抖着重扑了几下翅膀,似乎是在作垂死前的最后挣扎,之后便不再动弹。但它们灰褐色的眼睛依然圆睁着注视着这个血腥的人间。
夏箭仁不禁对自己的高超的箭术感到兴奋不已,立即大笑着又从箭壶里快速抽出三支利箭,欲要乘胜追击。然而,却有一双冰凉的手拉住了他的臂膀。
“夏庄主,不要再射了!在下甘拜下风!”沈敬宾面色冰冷地拽住夏箭仁的胳膊,明亮的瞳孔像是被墨汁浸染了一样漆黑黯淡。
“这是为何!”夏箭仁不解地注视着沈敬宾。
“是在下技不如人!只好认输!”沈敬宾拱手道。
“哼!”夏箭仁冷哼一声,道:“你是瞧不起我,不愿与我比试吧!”
“不不!”沈敬宾急忙摆手,眼睛里满是焦急的神色,“在下绝无此意!”
“那到底为何?”夏箭仁冷冷地问。
“唉…”沈敬宾长叹了一口气,转过身负手而立,“这一路上,迫于生计,不得不去射杀无数的飞禽走兽来充饥。可是,我每射杀一只无辜的生灵,内心便会多一分负罪感。就好像那些利箭也同样射进了我的心里。可是这一次,你竟然要我为了一个小小的比试而去射杀那些无辜的生灵,我怎么下得了这个狠手!”沈敬宾说着用手指着地上那三只血迹斑斑的白鸽,眼睛里闪着晶莹的泪光,“它们其实和我们人一样,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我们有什么资格将它们的生命玩弄于鼓掌之间!”
夏箭仁怔怔地看着情绪激动的沈敬宾,眉宇间渐渐凝聚起一丝愧色。然后把手中的弓箭交给了一旁的庄客并抱拳深深地向沈敬宾施礼道:“多谢沈兄教导!夏箭仁受益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