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得庄内,但见一方宽阔的庭院,地面皆以青色水磨石铺就。院四围摆放的多是奇形怪状的磐石和一株株栽种在青瓷盆中众人见所未见的稀有花木,众人的目光深深被其吸引,不由驻步观望。
夏箭仁见状,立即指着那些花石向众人解说道:“鄙人由于喜好花草石木,所以差庄客去四海寻觅,然后花高价买来!院中这些皆是世间罕有的品种啊!”言罢,笑着催促众人进屋。
众人却仍是盯着那些奇葩怪石啧啧赞叹个不停,目光舍不得移开半分,步伐亦是慢至又慢地随夏箭仁步向主堂。
进得堂内,在其示意下众人方围坐于一张梨花木圆桌旁。
时众人一一坐定,夏箭仁方拍手扬声吩咐下人道:“把家里窖藏的好酒给我多拿几坛上来,再让厨房多烧些好菜,今儿个本庄主要好好招待这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秦寿忙拱手向夏箭仁致谢道:“多谢夏庄主如此热情款待!我等感激不尽!”
夏箭仁急忙摆摆手道:“秦兄台不必客气!我夏箭仁一向热情好客,既然能与几位兄台相识,也是上天安排的缘分!几位兄台若不嫌弃,就在庄上多住几日,好让鄙人略尽地主之谊!”夏箭仁天生犀利的鹰眸此刻尽显温和之色,让人好生亲切。
众人立即齐声向夏箭仁致谢道:“多谢夏庄主!”就连先前与夏箭仁稍有些不和的沈敬宾此刻也对夏箭仁刮目相看。
不消片刻,下人们便络绎不绝地呈上好酒好菜。众人也就随了夏箭仁的兴,加之已空腹多时,于是,便像一群粗犷的大汉一样全然不顾形象地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夏箭仁被众人狼吞虎咽的吃相逗得仰头大笑了几次。
就在大家正吃喝得尽兴之时,忽然有一个庄客慌慌张张地跑来了主堂,气喘吁吁地向夏箭仁禀报道:“庄主,应奉局的人又来了!”
夏箭仁听了,吃酒吃到泛红的面上顿显不快之时,遂一把放下手中的筷子道:“不是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吗,就和他们说我不在!”
“哎哟!夏庄主,您就这么不欢迎我们呀!”只见两个体型彪悍的男子健步从门外走了进来,径直推开阻拦他们的下人们。两人各穿一身青色圆领短袍,足蹬一双黑色布靴,头戴一顶青色直角冠帽,腰佩一柄黑鞘长刀,刀鞘上刻着一个显眼的“官”字。想必此二人乃是官府中人。
两人径直走进主堂,全然不顾夏箭仁如火烧般的厌恶目光而自顾自地分坐与堂两侧专为宾客准备的梨木椅座上。
众人立即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那两个不速之客。
此二人毫不在意众人敌视的目光,反倒面露令人捉摸不透的冷笑,举止甚为自然冷静,想必定是见过不少大世面的人。
“呵呵!”夏箭仁忽而淡笑两声,音下隐着不快沉沉启口:“不知两位大人莅临寒舍有何贵干?”
“呵呵!夏庄主,您就不要明知故问了!还不是朱大人看上您庄上那些奇美的花石了!”坐在靠近门口的一个男子笑意吟吟地瞥了瞥满院的花石,捋着下巴上那一小撮细短的黑色胡须,幽幽道。
“哼哼…”夏箭仁冷哼两声,音中含着一股不卑不亢的傲气,“看上又如何!”
“朱大人既然看上了,你当然得恭敬地献上喽!”坐在内侧的一位男子忽然狠狠地剜了夏箭仁一眼,狠言道。
“凭什么?”夏箭仁的双拳骤然攥紧,复冷声问下。
“因为朱大人是要献给当今圣上!你难道想抗旨不尊吗?”男子语气的愈发狠厉起来,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冷光。
“啪!”夏箭仁愤怒地一拍桌案,震得满桌碗碟铛铛作响,遂毫不客气地厉言叱道:“老子的东西凭什么要给那赵大官人!”
“混账!”两个男子立即长身而起,眼白上血丝暴跳,遂怒斥道:“夏箭仁!你休要放肆!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圣上若看上你那些花石,乃是你的荣幸!”
“啪!”夏箭仁又猛地一拍桌案并站起身怒视着那两个男子,愤声言下:“这****荣幸不要也罢!”
“混账!你这厮竟敢出言辱骂圣上!我看你是活腻了!”两个男子同时拔出自己的佩刀指向夏箭仁,冷冽的刀光直刺入夏箭仁犀利的鹰眸中。
秦寿等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遂齐致地站起身来狠狠地瞪视着那两个男子。
这时,夏家庄的庄客们也迅速举刀操棒地冲到了厅口,团团将那两个持刀男子围住。
那两个男子脸色煞白地对视了一眼,便一齐将手中的锋刀归入鞘中,复冷哼一声道:“我们走!”便排开围在厅口的一干庄客,径直走了出去。
走了不远,忽又顿步,笑里藏刀地回首看向了厅内大声道:“夏庄主,改日我们定会再来庄上拜访!哈哈哈哈…”言罢,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声悠悠地离去了。
愣至半晌,夏箭仁才淡淡挥退了围在厅口庄客们,然后有气无力地瘫坐在了椅子上。
秦寿急忙走到夏箭仁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瘫软的肩膀道:“夏庄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应奉局是何处?刚刚那两个又是何人?”
“唉!”夏箭仁惶然叹了一口气,眸中涣出几分倦色,忽端起案上的酒碗饮下一口烈酒为自己定了神,复轻叹出一口气道:“想必秦兄台一定听闻过‘花石纲’吧!”
“嗯!”秦寿轻点了一下头,音下明然:“花石纲不就是专门运送奇花异石给皇帝的队伍吗?”
“对!这应奉局便是1105年蔡京、童贯这连个佞臣为了讨好当今皇帝,派了一个叫朱勔的人,在苏州城设置的一个专门搜罗东南各地奇花异石、名木佳果的机构。
朱勔手下养了一批差官,专门管这件事。他们听说哪个老百姓家有块石块或者花木比较精巧别致了,差官就带着士兵闯进那家,用黄封条一贴,算是进贡皇帝的东西,要百姓认真保管。如果有半点损坏,就要被派个‘大不敬’的罪名,轻的罚款,重的抓进监牢。有的人家被征的花木高大,搬运起来不方便,兵士们就把那家的房子拆掉,墙壁毁了。那些差官、士兵还乘机敲诈勒索,被征花石的人家,往往被闹得倾家荡产,有的人家卖儿卖女,到处逃难。
而刚刚那两个人就是朱勔手下的差官,他们看上了我家庭院中这些花石,欲要霸占去,但迫于我夏家庄在姑苏还算有些实力,便未敢直接来贴黄封条,但已经知会了我多次!但都一次次被我给打发走了!”
夏箭仁一词一句地缓缓向秦寿道完,鹰眸内锐气全无,反隐着莫大的无奈与无助。
“真是可恶至极!”闻罢,秦寿明澈的瞳孔内泛起一波一波强烈的恨意。这无道的朝廷,无处不以暴力治压平民,惹得民怨四起。于是乎,四地揭竿而起。
寂至片刻,秦寿急又冷静地提醒道:“夏庄主,我看刚刚那两个人憋了一肚子气离去了,应该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你可要多加提防啊!”
“唉!”夏箭仁不觉长叹了一口气,犀利的鹰眸中盈上狠厉之色,“大不了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我夏箭仁这辈子什么都怕!就是不怕死!”
“不瞒夏庄主,我们一行人都是得罪了官府犯了死罪才一路逃到这儿的!承蒙夏庄主看得起,盛情款待我们!如果应奉局的人真若敢对夏庄主不利,我们一定赴汤蹈火!”闻言,秦寿突然抱拳向其坦言自己的遭遇,清眸被内温色变利,大有的天地不惧之气概。
“是啊!夏庄主!我等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刘茫等人也坚定地响应道。
“哈哈哈哈…”夏箭仁突然扬声大笑,方迅速长身立起向众人一一作揖:“多谢各位兄台的重情!夏箭仁当永生不忘!”
“哎!夏庄主,不要这样!”秦寿立即伸手扶住夏箭仁宽阔的双肩。
“哎!”夏箭仁抬手拍了拍秦寿的臂膀,直爽言道:“以后就别叫我夏庄主了!直接叫我夏兄便可!”
“哦!好,夏兄!”秦寿立即舒眉笑称道。
“哈哈哈…”夏箭仁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抬手从桌上端起一大碗烈酒,对着众人道:“众位兄弟们!我们大家以后就是好兄弟了!来!大家一起喝酒!”
“好!好!”秦寿等人也立即应情地举起手边酒碗,重重地相碰了一下,而后仰脖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