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秦寿一行不得不连夜快马加鞭地驰离了杭州城,取道向北继续疾驰逃亡。
有多少个这样的时日,秦寿也记不清了。只是昼夜不停地赶路,踏着破晓的天光,驰向日暮的云霞。实在是疲乏至极了,便寻觅一处僻静的地域,躺在露天的荒野,凝眸浩瀚夜空,静静地睡下。
这一路上,目睹了太多世态的炎凉之后,更加坚定了秦寿上梁山泊当一个替天行道的“恐怖分子”的信念。
一夜的疾行,秦寿只是一言不发地拽紧马缰,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的不明的道路。夹杂着无数水汽的夜风迅疾地打在久经风吹露湿的脸上,竟毫无知觉。也许,早已经习惯了吧!
叶信驾着马紧随在秦寿之后,时不时地转眸瞥向秦寿的背影。虽然在杭州城自己是出于对大家生命安全的保护而动手打死欲要报官的钱老爷。但事后想想,确为先前的冲动感到愧疚。更令自己难过的是,秦寿一夜都未曾理睬自己,似乎一时不会原谅自己的鲁莽行为。
破晓的天光逐渐驱散了墨夜,深红色的朝霞开始浮出东方的天际线。少顷,天空便呈现出一种纯净的淡蓝,如同新生。天空似乎永远都是那样地干净明朗,然而,尘世却为何总是一片污浊?
大家行进至一片小树林中时,秦寿忽然一把勒住马缰。马儿嘶鸣着抬起前蹄不安分地停了下来。大家也赶紧勒住马缰停了下来,目光满是疑惑地聚拢到他身上。
树林中受到马鸣声惊扰到的鸟群纷纷扑簌簌从躲藏的枝桠上振翅飞走,许多翠绿的嫩叶被冒失的飞鸟冲撞掉纷纷扬扬地飘落了下来。
秦寿微微掉转马头,对大家说:“肚子好饿,不如在这打点鸟雀什么的充饥吧!”
“好!好啊!”叶信赶紧目带笑意地趋附秦寿,语气显得分外亲近,明显是在向他示好。
但秦寿却淡漠地错开他的目光视向刘茫等人,充耳不闻他的话,似乎当他的话只是耳旁悄然流动的空气。
“敬宾,那就有劳你去打点鸟雀吧?”见沈敬宾已从腰盼取下了敬宾弩,秦寿忙恭声出言道。
“没问题!”沈敬宾稍微调试了一下敬宾弩,用力一蹬马镫,轻喝一声“驾!”便骑着马率先冲向前去。
缓驰了大概有一里多地,前方突然有一只肥硕的野兔飞快地奔跃进大家的视线。沈敬宾顿时兴奋地一扬嘴角,单手举起敬宾弩,眼睛微眯成直线一瞄准,一支细短的竹箭便飞快地射了出去。
那只倒霉的野兔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锐利的竹箭射穿身体向后掠去老远,只见它死劲地蹬了几下后腿,便不再动弹了。
沈敬宾正欲下马拿起自己的猎物。前方突然有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只见前方茂密的树林中,一簇约有十数人的马队气势汹汹地朝着他们疾驰而来。抵近他们面前时,众人纷纷用力一勒马缰,十几匹高大的枣色骏马纷纷嘶鸣着高抬起前蹄,吓得他们的马儿纷纷向后退去。
来人个个一身灰色衣袍,手持黑色大弓,背着一壶箭。领头的是一位肤色古铜,面容冷峻的男子。男子乌黑浓厚的眉毛微微蹙起,远远的看像是两片黑色的翎羽。他正用他那双犀利如鹰的眼眸上下打量着同样正打量着他的秦寿一行。这时,他不小心瞥到了横躺在地上的野兔,遂将视线聚集到面前眉清目秀的沈敬宾手中那只小巧的敬宾弩上。
男子眼睛里突然生出一丝可怕的锐气,忽地抬手指着横躺在地上的野兔厉问沈敬宾:“这只野兔是不是你射死的?”言语间,不禁微抬起下巴,显出一副极其傲慢的姿态,下巴上青色的胡茬根根如硬刺般冒出来。
沈敬宾似乎不想与他正面交锋,怎么说呢?毕竟是逃亡在外,凡事还须得忍。于是,清润的眼眸里泛上一片和气的笑意,颌首道:“确是在下!”
闻言,男子眸下隐下冷光,遂横眉竖目道:“你这厮是何人?”
虽生厌男子语中的不敬之意,但沈敬宾仍面带平润笑意答道:“在下沈敬宾。”
男子黑瞳蓦地圆睁,却又充满玩味地扬笑于他:“哈哈…你是神经病!神经病!”
沈敬宾面上微露愠色,却也未做怒,眸光隐着冷意瞅向这无礼的男子,一字字肃然言下:“在下姓沈,名敬宾,敬重的敬,宾客的宾。”
“哦!原来你叫沈敬宾!”注意道沈敬宾瞬间变得冷白如霜的面孔,男子便也停了谑笑,突然一伸手指着横躺在地上的野兔,面作凶状道:“你可知这只野兔是我追赶了好些路程的猎物!”
“哼!”沈敬宾冷哼一声,眸中极尽不屑之色,遂反驳道:“那又如何!这兔子身上又没写上你的名字,凭什么说是你的!”
“你!”男子恼怒地用手指着沈敬宾,额角青筋暴跳。
“我什么我!”沈敬宾挑衅地斜觑了男子一眼。
“哎!这位兄台,有话好好说嘛!”见状,秦寿立即打马到男子面前,语声和气地抱了拳道:“这位兄台,我们一行从远方来到此地,由于实在是饥饿至极,才将这只野兔猎杀准备充饥!既然兄台说是您的猎物,那我们归还便是!”
男子看着秦寿俊秀如画中山水般的面容,也就渐渐敛下面部的怒气,略略抱拳向秦寿还礼道:“既然兄台这般讲来,在下若再三为难各位也颇失男子汉的气度。不知兄台尊姓大名?从何处而来?又赶往哪处?”
“在下姓秦名寿。从广南西路荆城县来此欲要赶往京东西路。”秦寿忙恭谨作答。
“禽兽!神经病!”男子轻声在口中嘀咕,不觉又抬眸瞥了瞥秦寿身后一脸不服的沈敬宾,心下暗叹:“这些人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奈何这名字却取的这般瘆人!”
“不知阁下尊姓大名?”见这男子久不应声,秦寿又轻声问下。
“啊!”男子蓦地回过神来,忙笑着作答:“鄙人姓夏,名箭仁。弓箭的箭,仁义的仁。”
“原来是下‘贱’人呐!”闻言,沈敬宾立即插嘴调谑道,并刻意把“贱”字的音拖长。
“你这厮胡说什么!”不意间听出了他的谑语,夏箭仁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墨眉高挑,并恼怒地抬起手中的大弓指着他,作开打之势。
“你本来就是个下贱人嘛!”沈敬宾一摊手,作了个无奈的姿势,言语中的戏谑味不减。
“你…”夏箭仁正欲发作,却听秦寿低声呵斥沈敬宾,“敬宾!好了!”复打圆场道:“夏兄,我这位兄弟就是喜好开玩笑,但绝无恶意,还请夏兄海涵!”
“哼,”夏箭仁冷哼一声,斜睨了沈敬宾一眼,冷冷回话:“算了,看在这位识大体的秦兄台份上在下就不和这厮一般见识!”
“谁又想和你这厮一般见识!”沈敬宾收弩于腰畔之际低声嘀咕了一句,但好在夏箭仁未曾听到。
“哎!好了好了!既然秦兄台一行是从远道而来,不如去敝庄稍事歇息片刻如何?”夏箭仁忽拱手作邀,并侧身指向身后茂密的树林,示意道:“过了这片树林,直行个不到五里地,有垂柳相掩的庄园便是敝庄。”
秦寿立即微笑着抱拳感激道:“那恭敬不如从命!”
秦寿一行驾马跟随夏箭仁在茂密的树林中行了不久,便看到了一条数丈宽的土路。土路上长着星星点点的绿草,土路两侧种着一排整齐的垂杨柳,柔枝随风轻拂,有鸟雀停栖枝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土路的尽头便是一座气势颇为庞大的农家庄院,整齐的青石围墙周遭种满了青翠的常绿树木,庄内高翘的房檐在远处看宛如一只只欲展翅冲入云霄的大鸟的翅膀,流云好似在檐牙边缓缓地流动,给人一种“云霄玉殿”的错觉,却也不失田园庄院的朴素。
庄院东边有一条天然的小溪,一群大白鹅正无忧无虑地在碧清的溪水里戏水。此间真是有树有水,又远离城镇,真乃人间之桃花源。
秦寿一行径直行到大敞的泛着古旧气息的朱红色庄院大门前才勒马停下,只见院门上方挂着一副朱红色的牌匾,上书“夏家庄”三个遒劲的铜制大字。
两名在门口站岗的庄客看到夏箭仁一行归来,急忙躬身迎上。
夏箭仁将手中的弓箭交于那二人,遂又命令随行的十数名庄客把马匹带下去照料后,便领着秦寿一行步入庄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