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寿一行离开宁城后,便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路。因为他们的最先目的地是杭州,所以,他们一直沿着东北方向疾行。期间,他们驰过了一条条曲折凹凸的荒道野径,越过了一座座人迹罕至的深山密林,蹚过了了一条条清澄透澈的浅溪深河……一路上,饥不择食地吃了无数飞禽走兽和野果野菜。
不知奔波了多少时日,秦寿一行终于在一个落日西沉的黄昏抵达了杭州城。
桔红色的霞光带着即将泯灭的慵懒无精打采地贴在杭州城高大整齐的青砖城墙上,从远处看,城墙表面仿佛镀着一层金。一路上也算路过了大大小小数十座城池了,然而杭州城的恢弘却是那些西南城池无法比拟的。设计独特的城楼飞檐高翘宛如一只张开羽翅的大鸟,热忱地欢迎天下各路的游人前来观光游览,干净宽阔的青石马路更是可容多人同时行走。
秦寿一行牵着马行走在杭州城中,由于已近黄昏,道路上的行人变得很稀落。路边一位摆摊的摊贩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一直向前走去的秦寿一行,叹了口气不得不开始拾掇起自己的货物。
走在最前面的刘茫突然停下脚步,一把拽住马缰,撇过头眼神疑惑地看着面色紧绷似是在思考着什么的秦寿,问:“贤弟,这一路上只顾着赶来,有件事我都忘了问你了,那名茗姑娘的姑父姑母家你知道在杭州城哪儿吗?”
秦寿忽地停下脚步,对上刘茫威严的目光,露出一个僵硬的笑脸道:“茫哥,实不相瞒,我刚刚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确实不知道名茗姑父姑母家在何处!”
“什么!你连要去的地方在哪都不知道就兴冲冲地跑到杭州城来了!”叶信听后,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但他瞥见秦寿一筹莫展的尴尬模样,随即叹了口气,闭上嘴不再多言。
刘茫思忖了片刻,灰褐色的瞳仁忽然露出一丝欣喜的光亮:“贤弟,不如我们去附近一些大的店铺打听打听,那里面的掌柜的应该都是一些万事通,或许能打听到一二!”
秦寿听了,脸上遍布的愁云瞬间散尽,喜道:“茫哥,好主意!”
于是,秦寿一行便在路边的一家宾客如云的酒馆门前停下脚步。诸葛南沙与沈敬宾留下看守马匹,秦寿与刘茫还有叶信进酒肆打听。
秦寿三人走进酒肆后,发现这家酒肆的生意是异常火爆,大厅里是济济一堂。他们三人在大厅里驻足了半晌,竟没有一个伙计脱开身前来招呼他们。
这时,站在柜台旁一位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看见了秦寿他们,立即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这个男子身穿一件宽大的茶褐颌领绸衣,袖口和下摆上粗略地绣着几幅状似花朵的图案,从这身装束便看出此人的品味是何等庸俗。此人圆肥的大脸上似乎蕴藏着无尽的笑意,一路向秦寿他们走来时,满脸的笑意却丝毫不退。不过,这笑怕不是冲人,而是冲人钱袋里的银子。秦寿他们已猜出此人十有八九便是这家酒肆的掌柜。
果然,此人摇摇晃晃地走到秦寿他们面前时,谄笑着微微弯下腰上下打量了一番他们三人,道:“三位爷想必是远道而来,请问是用餐还是住店啊?”
“哦,掌柜的,我们不是来用餐和住店的,我们只是想您打听件事?”秦寿立时抱拳向掌柜的行礼,语气万分诚恳。
“什么!不是来用餐和住店的!”掌柜的一听,脸上的谄笑瞬间消失,面色变得铁青,不耐烦地冲秦寿他们摆摆手道:“没空没空!你们快走,别跟木头似的杵在这妨碍我做生意!快走快走!”说完,还狠狠地用手推了一下秦寿。
“你!”秦寿被推得直往后退并撞上了刘茫,他顿时愠怒地握紧了拳头。
刘茫见状,立即一把拽住秦寿的手臂,示意他切勿冲动。
“掌柜的,且慢!”叶信突然走上前,把自己的手掌摊开在掌柜的眼前,只见一锭银锃锃的元宝立在手心,散发出一片迷人的光泽。
“哦哦…”掌柜的黑黝黝的眼珠子顿时被银元宝散发的光泽照亮,脸上蕴藏的笑意瞬间绽放,宛若一朵闻风而开的花,“这位大爷,有什么小人可以效劳的,请尽管吩咐。”
叶信撇过头冲秦寿眨了眨眼示意他过来询问,不过秦寿的怒意并未消,所以显得有一丝不情愿。但刘茫立即用手肘重重地捅了捅立在原地的秦寿。
“哦!掌柜的,”秦寿不得不上前一步仍礼貌地作揖道:“我想向您打听一户人家!”
“这位爷请尽管问。”掌柜的立即满脸堆笑地注视着秦寿,肥脸上下垂的赘肉让他看起来憨态可掬。与方才那位铁青着一张臭脸态度恶劣的掌柜几乎是判若两人。
秦寿略微思虑了片刻,清亮的眼眸中似乎蒙上了一层灰霾,“啧,”他咂了一下嘴,轻声嘀咕道:“该怎么问呢?”
掌柜的灵敏的听觉仍然将秦寿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有意无意又瞥了一眼叶信握在手中的银元宝,似乎仍能感受到那诱人的光泽。于是,仍保持着一脸的谄笑,道:“这位爷不必拘礼,有话不妨直说。”
“这…”秦寿利剑般的眉毛微微蹙起,又咂了一下嘴,“就是,我想打听一位姑娘的家宅在何处。但这位姑娘你有可能不认识,但他的家人我却不认识!”秦寿俊美的脸上满是无奈。
“呵呵…”掌柜的似乎以为秦寿是看上了哪家姑娘想去提亲却摸不着门,不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位爷,您尽管问,这杭州城还没有我不认得的人!”
“当真!”秦寿不禁露出欣喜地神色,脱口道:“她叫名茗。”
“名茗。”掌柜的黑黝黝的眼珠子轻轻转了转,“她爹是不是叫名政!在广南西路一个叫荆城的小城当兵。不过,”掌柜眼神复杂地看了看秦寿,刻意压低了声音道:“他后来是不是当了恐怖分子,被官府给‘喀嚓’了!”掌柜的顺势作了个手抹脖子的动作。
“唉!”秦寿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于是,郑重地对掌柜的说:“其实他本是忠直的良将,而是遭奸人诬陷才不幸遇害!”
“呸!还良将呢!”掌柜的不屑地啐了一口唾沫到地上,“朝廷里就没他娘的一个好东西。这种人生在我们杭州,真是丢了我们杭州人的脸!”掌柜的由于激动,声音不禁放大,肥硕的大脸也充血涨得通红。
民怨啊!这是民怨!那些高居庙堂的封建统治者们,你们是否听得到呢?你们在觥筹交错的时候有没有去想过或许在某个阴暗的街角有一个乞丐由于多日未曾进食的而挣扎在垂死的边缘。若再进一步思考,那个乞丐也是你们的子民,为什么他会沦落到露宿街头的凄惨境地呢?难道他天生就该当一个卑贱的乞丐吗?或者,当你们休憩在高床软枕上的时候,有没有切身地想过,或许有许多户穷困潦倒的人家,由于没有御寒的棉被,一家人不得不俯卧在焚烧柴草后遗留下来的肮脏的灰烬中。你们会不会在睡梦中被穷苦人凄凉的嚎哭声惊醒?你们会不会在睡梦中梦到那些被你们逼上绝路而不得不走上梁山的所谓的“恐怖分子”们愤怒的面孔?你们有没有听到苍天的咒骂?你们有没有听到大地的怒吼?
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恐怖分子?怕是你们吧!民心尽失的封建统治者们。
“唉…”秦寿长叹了一口气,似乎不再想作无谓的争辩。
“这位爷,刚刚小人情绪有点偏激!还请海涵!”掌柜的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忙俯首向秦寿赔礼。
“不打紧!不打紧!”秦寿立即伸出双手扶住这位肥胖的掌柜的。
“这位爷,小人知道这位名茗姑娘的家宅在哪!她从小就被她爹托付在她的姑父姑母家。”掌柜的一字一板地说。
“对对对!”秦寿立即高兴地点了点头。
“她姑父叫钱万,也算是我们杭州一位富人。不如我差人带几位去如何?”掌柜的看了看秦寿明亮的眼眸,转身冲着大厅里喊了一声:“阿丁!”
立时有一位骨瘦如柴的小伙计快步跑了过来,卑躬屈膝地站在掌柜的面前谄笑着问:“掌柜的,叫我何事?”
掌柜的伸出手指着秦寿他们,认真吩咐小伙计道:“你马上带这几位爷去钱万老爷府上。”
“是!是!”小伙计一边把油腻腻双手在面前的围裙上擦干净,一边猛烈地点头。
“多谢掌柜的!”秦寿他们三人一齐向掌柜的作揖致谢道。
“不必客气!”掌柜的微笑着回礼道。
叶信急忙把手中的元宝往掌柜的手中塞去。然而,掌柜的却抬手挡住叶信的手,肃然道:“这位爷,小人并非贪财之人!只是方才正在核对账目,而几位爷来小店中一时无人招呼。所以,小人不得不放下手头的工作来招呼各位。哪想几位爷竟是来问路的,所以方才小人态度上对几位爷颇有冒犯。还请几位爷海涵!这银子还请你收回吧!”说完,掌柜的转身返回了柜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