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名茗来到落芸楼后,落芸楼的生意可谓如日中天。她悠扬的琴音日日夜夜如同阵阵清风般飘拂进周围的大街小巷里。荆城许多名流居士、悠闲之徒皆慕名循着琴声而来。
这日清晨,落芸楼方一开门,等候在门外的客人便如潮水般涌入,抢占大厅内的座位。有些客人由于落后一步,不得不提着酒壶倚在了墙上。
落芸见客人们已等候多时,便走到珠帘之前对名茗说:“可以开始了!”
名茗闻声,立即抬起自己纤细娇嫩的兰指轻柔地拨动着一根根刚中带柔的琴弦,清韵悠扬的弦音宛如一阵阵扑鼻而来的清香。
客人们享受地眯起双目,仿佛觉得置身于蜂蝶飘舞的万花丛中。
她纤纤玉指拨动琴弦的频率越来越高,每一个动作都显得精湛与自然天成。琴在她的手中仿佛拥有了鲜活的生命,恍惚觉得不是她在随意操控着琴,而是琴主动在与她协奏。
大厅之中的客人们无不拍案叫绝,有人这样盛赞道:“仿佛九天玄女洒下漫天飘飞的花瓣轻轻落在了我的肩头。”
一曲奏罢,名茗却是缓缓停下手中最后一个动作,指尖如盘丝般轻轻拂过一根根琴弦,落在了光滑平坦的琴案上,只余半抹长音如丝丝缕缕的云雾般在大厅内盘桓,绕梁旋耳,久久不散。
这时,坐在靠近珠帘不远处的一位男子锦衣男子忽然悠悠地站起身。一摇一晃地走向珠帘,腰间环佩叮咚作响。他数步步至珠帘前,一挥手猛地拨开珠帘,珠帘随即剧烈地抖动起来,其中有几串由于承受不住他这般大力,竟“嘭”地一声断裂,一颗颗细小的珠子“啪啪”地滚落一地。
名茗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猛然一惊,立即惊恐万分地站起身退后一步,愕然地盯着这位一脸醺然贸然闯入的男子,怯声问:“你想干什么?”
这位男子继续悠悠地欺身上前,淫亵地笑道:“我要你陪我喝酒!”
名茗惊慌地连连退步,直到撞上身后坚硬的墙壁,退无可退,但她仍故作镇静道:“这位客官,奴家只是一个琴师,恕不陪客人喝酒。”
“什么!”那位男子的面目倏尔变得凶厉起来,语态更是霸道至极,“我要你陪你就必须得陪!”
大厅里的气氛霎时变得异常焦躁,客人们纷纷站起身一边伸长脖子往珠帘中探看,一边皱起眉头窃窃私语,都表现出对这位蛮横无理男子的无比憎恶。
秦寿和刘茫闻讯立即赶了过来。
秦寿先一步冲进珠帘中,只见那位擅自闯入的醉酒男子像只邪恶的野狼一般,正抬着自己邪恶的双手,淫笑着一步步逼近畏缩在墙角的名茗。
秦寿当即掠身挡在那位色胆包天的男子的面前,大声呵斥道:“请你滚出去!”
那男子扬眸冷睨了一眼矮他近半个头的秦寿,眉眼中渐涌出极尽的轻蔑之色,忽地狠狠瞪向秦寿。“你知道我是谁吗?敢对我这般无礼!”
秦寿不屑地抬了抬下巴,扬眉相峙道:“鄙人孤陋寡闻,还真是不识得阁下这尊大佛!不过,鄙人也不妄想识得!”
“你!”那个男子愤怒地举起手指向秦寿,嘴唇极不自然颤动着,突然猛地一抬手握拳打向秦寿。
刘茫立时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抓住那个男子的手腕,眼含轻松的笑意,“这位客人,您怎么可以随便动手打人呢!”
那男子的手腕被刘茫抓着僵在本空动弹不得,几度用力挣脱,但都被刘茫微笑着死死地压制住。
似乎觉得颜面尽失,那个男子终于气急败坏地朝刘茫怒吼道:“你这厮快给我放手!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荆城驻军统领高浪,荆城知县高耿忠乃是我的表兄!”
刘茫听后,神色略略一震,这才小心翼翼地放开这个自称是荆城驻军统领名叫高浪的人。
高浪见自己的话震慑住了刘茫,一边轻轻地揉捏着被刘茫抓得微微有些疼痛的手腕,一边恨恨地说:“我记住你们了!你们好自为之!”说完,恶狠狠地剜了秦寿和刘茫一眼。便一甩衣袖恨恨地离开了落芸楼,步伐之矫健与之前的醉汉判若两人。
刘茫深沉地叹了一口气,神情十分凝重地对秦寿说:“贤弟,我们怕是闯了大祸了!”
“怕什么!大不了跟他玉石俱焚!”秦寿的眉宇间溢出阵阵锐气,仿佛对官府发自心底的不屑。但其实他的心里此刻却是充满了深邃的失望,因为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忠正的名政叔叔的职位如今竟被这样一个卑鄙的小人所接替。
刘茫无声地叹了口气,努力平定着内心的不安。然后,缓步走出珠帘外对着大厅里嘈杂的人群喊道:“各位宾客们,实在不好意思!刚刚发生了一点小误会,让大家受惊了!大家继续喝酒吧!”
众人听了,立即都安静地坐定继续喝起酒来。
倚靠在墙上的名茗两只受惊的眼眸中早已噙满了泪水。
“寿哥哥!”名茗突然娇羞地一头扑进了秦寿宽广的怀里,哭泣不止。
秦寿无措地站立在原地,两只手僵硬地悬在自己的大腿外侧,迟迟不敢伸出来抱着悲伤的名茗。
并不是吝惜自己的一个拥抱,他只是害怕自己的心上人落芸若是不小心看到后会对此产生何种的误会!所以,他最终还是没有慷慨地伸出手。
这时,站在珠帘外的刘茫突然重重地“咳咳”了一声。秦寿下意识地转过头往外望去,落芸不知何时来到大厅里,目光冷如寒冰地注视着珠帘里的自己和名茗。
相视了片刻,落芸终于愤愤地咬着嘴唇跑开了。
没想到自己先前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此刻,恐怕自己浑身都长满嘴也说不清了。秦寿只觉自己滚热的心房里像是被人丢进了一块寒冰,由于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寒冷,心脏急剧地开始收缩。于是,秦寿轻轻地扶开趴在自己怀里的名茗,说:“名茗,我有点事要去处理一下,你先坐下休息一会儿。我呆会来再来看你!”
不等名茗应声,秦寿便转身快步迈出珠帘,飞奔着追向落芸。
秦寿跑到落芸房间的门前,正欲推门而入,忽然又觉得不妥,于是,轻轻敲了敲门,问:“落芸,你在吗?”
“我不想见你,你走吧!”落芸冷冰冰的声音透过木门清晰地传进秦寿的耳膜里。
“你听我解释好吗?”秦寿焦急地请求道。
“不必了!我都亲眼看见了!”落芸继续冷冰冰地道。
秦寿一心急,猛地将门推开,一抬脚走了进去,然后反手把门又关上。
落芸正坐在床榻上,眼白是一片深红色,可见她确实哭得很伤心。
秦寿缓步走到落芸面前,凝视着她毫无神采的眼眸,语气诚挚道:“芸,你真的误会了。刚刚名茗差点被一位客人轻薄,受了委屈,我只是想安慰她!”
见落芸不理睬自己,秦寿突然举起右手,作了一个对天发誓的动作,“芸,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爱的人是你!”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的语气那么不诚恳!”落芸终于面无表情地讥诮道,但明显听得出她是在向秦寿撒娇。
秦寿的嘴角不觉泛上一丝苦笑,然后举起自己的右手,目光坚定地盯着落芸星辰一般的亮眸,几乎是嘶吼着喊道:“苍天在上,我秦寿今天第一次对天发誓,也是惟一一次,我此生只爱落芸一位女子,我会用我的一生去疼爱她、珍惜她。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我相信你!”落芸突然用她娇嫩的手掌捂住秦寿阖动的嘴唇,露出明媚如晨光般的笑容。
这时,奶娘慈祥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名茗姑娘,你怎么站在门口好一会儿了不进去呢?哎…名茗姑娘!名茗姑娘!你别走啊!”
秦寿和落芸顿时一惊,秦寿忙用一种恳切的目光看着落芸,落芸理解地点了点头说:“你快去追她吧!她可能听到我们刚刚说的所有话了!”
秦寿立即风驰电掣地跑出了落芸楼,心急如焚地在大街上四处搜寻着名茗单薄的身影。
秦寿一边目不转睛地四处搜寻,一边停下脚步焦急地向马路旁的小摊贩描述名茗的摸样向他们打听,但所有的小摊贩都无奈地摇了摇头,表示路人太多,他们也没怎么注意。况且,单凭秦寿两只手简单的比划,谁也无法从中看出一个美貌女子的模样啊!
“阁下请留步!”一位身穿八卦道袍的清俊小道士,与秦寿擦身的一瞬间,突然伸出手臂拦住了秦寿。
小道士长着一对淡淡的眉毛,披散的头发中央绾起一个冲天髻,横插着一根竹簪,湛然如洗的双眸中满是纯真如孩童般的笑意。不过,背上一柄宝剑的桃木剑柄却突兀地探出肩头,令人顿生寒意。
“这位道长有何指教?”秦寿疑惑地看着小道士。
“贫道见阁下印堂色泽黯淡!近日可能会遭受大劫大难!望阁下务必多加小心!”小道士忽地收敛起眼中的笑意,一本正经道。
“一派胡言!”秦寿忿忿地驳斥道,心想这个道士肯定是个走江湖的骗子。
“阁下,请您相信贫道!贫道决不是在胡说八道!”这位小道士仍然不依不饶。
“滚开!”秦寿愤怒地推开这位小道士。
“哈哈哈哈……”小道士忽然扬声发出一阵令人琢磨不透的大笑,然后把自己的左手手掌摊开在秦寿面前,嘴角含着深意,“阁下应该认识这串佛珠手链吧!”
只见小道士的手心里放着一串乳白色的佛珠手链,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琉璃色的光泽,一看便知是上等和田玉。
“阁下如果想起了什么,就请跟我来!”小道士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怔立的秦寿,转身离去。
秦寿慌忙跟了上去,因为他刻骨铭心地记得这串佛珠手链是自己父亲——秦仁的贴身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