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色中,阵阵清凉的夜风尖利地透过衣衫侵袭到肌肤上。如果不是天空中那一轮明月洒下一片薄薄的光束将周遭万物的轮廓照亮呈现在你的眼前,你会以为是一只只游荡的孤魂野鬼路过你身边时,冰冷的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了你的身体,使你毛骨悚然。
静谧的树林中,偶尔有几只夜行的鸟雀飞过头顶时重重地振颤着翅膀发出“扑扑”的声响,还有就是一些不知名的昆虫隐匿在某处不知名的僻静角落,时不时地发出几声仿佛梦呓般怪异的鸣叫。
秦寿与秦山紧挨着倚靠在一棵粗壮的大树上。秦山用手轻轻地揉着刚刚被秦寿一记重拳挥打上的小腹,突然发出一声爽朗的笑声,调谑:“秦兄台,你的拳头蛮硬的嘛!刚才那一拳,打得我的小腹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秦寿略表歉意地垂下了头,低声喃喃:“秦山大哥,实在抱歉,小弟不知是你…”
“哈哈哈哈…”秦山大笑着用力拍了拍秦寿的肩膀,说:“兄台,大哥和你说笑的,你别当真!不过说真的,你的功夫还是真了得,若不是我这些年走南闯北学过一招半式,还真是抗不住你刚刚那一拳打的。”
听了秦山的话,秦寿内心的歉意越来越深。但秦寿从来都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也不知该说怎样自责的话向秦山表达自己深深的歉意。于是,看着秦山一身夜行衣的打扮,岔开话题问:“秦山大哥,你怎么穿成这身‘刺客’的打扮偷偷地潜进落芸楼呢?”
“啊…”秦山咧嘴看了看自己这身打扮,似乎是对秦寿说这是‘刺客打扮’感到好笑。然后解释道:“秦兄台,我们今天商议了一件大事,而你却没有去我家中。所以,我便偷偷地过来想看看你怎么了!”
“噢!”秦寿点点头,随即又叹了一口气道:“实在抱歉!今天一早原本打算去你府上的!可后来……”
沉吟着,秦寿两道仿佛利刃般修长而浓密的眉毛微微蹙了蹙,然后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一向秦山道来:“后来在路上,我邂逅了一位从杭州来荆城寻亲的姑娘,由于盘缠用尽,便在街头弹琴卖艺。两个巡街的衙役垂涎她的美貌,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轻薄于她。幸好我及时出手,狠狠地教训了那两个无法无天的衙役。后来,我从她口中得知,她竟是我爹的至交名政叔叔的女儿名茗。而且,她寻的那个亲便是我,还说她与我自小便结下亲事,可我爹从未对我说,但我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向她澄清。没办法,我总不能丢下她不管吧!于是,我便把她安顿在了落芸楼。所以,就没有去你府上。”
“原来如此啊!”秦山恍然,眼中满是赞赏地向秦寿点了点头,但随即两颗圆圆的眼珠子突然一转,问:“秦兄台,刚刚我不小心看到你在亭中搂着的那位女子是…”
“秦山大哥,实不相瞒,我早已有喜欢的女子了,这位女子便是我们落芸楼的鸨儿落芸姑娘。刚刚你在亭中看到我搂着的那位女子便是她。”秦寿一字一板地向秦山坦白道。
“感情的事我不懂!但是你既然喜欢她,她也喜欢你,那你就一定要好好地去珍惜!”秦山淡淡地笑了笑,眼神却十分严肃,“不过,秦兄台,大哥提醒你一句,即便你不喜欢那位名茗姑娘,你也千万不要伤了她的心,你要趁早告诉她,好让人家去另觅幸福!”
“我知道了,多谢大哥的提醒,大哥这一席话,真令我受益匪浅!”秦寿恭敬地点了点头。
“秦兄台,其实我今天来找你的真正目的是……“沉吟着,秦山终于切入正题,他警觉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明日我将会和几个英雄会的兄弟离开荆城去外地偷偷购买一些兵器回来。”
“啊!”秦寿大吃一惊,两只眼睛圆睁着盯着秦山道:“现在官府对兵器的私自买卖盘查得非常严厉啊!秦山大哥,你可千万别冒险啊!”
“放心吧!”秦山轻轻把手搭上秦寿的肩膀,靠近他耳边说:“我打算先购买一批布料,然后把兵器全都裹藏在布料里。这样,应该可以混过城门口的盘查。”
“可是…”秦寿心里还是有一些惴惴不安,但又自知自己无法说服秦山放弃这次冒险的行动。于是,只得叮嘱道:“秦山大哥,请你务必万分小心!”
“好!多谢秦兄台的叮嘱。我们大概有十天半月才能回来,这期间,你就不要去我家中了,知道吗!等我回来,我会亲自来找你的!”说完,秦山把手从秦寿的肩膀上拿下来,理了理褶皱的衣服道。
“好!我在这儿静候大哥凯旋归来!”秦寿抱拳为秦山打气。
“秦兄台,你多多保重,大哥就此别过!”秦山也向秦寿抱拳回礼,然后,便转身飞奔进了茫茫夜色中。
秦寿站在原地目送着秦山快速向前移动的身影,直到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秦寿此刻思绪万千,从一开始莫名其妙地被秦山说服加入所谓的英雄会时,自己或许只是抱着一种随波逐流、静观其变的心理。如果有一天秦山他们真的将英雄会的势力发展壮大了,自己也可以依仗着老会员的身份分一杯羹;而一旦某天秦山他们失败了,被官府剿杀,自己会立即与他们撇清关系、全身而退。况且,秦寿一直笃定秦山他们只是纸上谈兵,并不会真正去付诸实际行动。然而,自己终究是错了!秦山的确是一位真真正正的英雄好汉,而自己却是一位畏首畏尾的伪君子,和秦山比起来,秦寿觉得自己卑鄙得就像一只吸附在别人身体上,偷偷吸食别人鲜血的血蛭。
秦寿回到落芸楼的时候,落芸正陪着一群意兴阑珊的客人呆在大厅里欣赏名茗弹奏的仿佛从遥远的天际流淌下来的动人心弦的琴音。但秦寿其实心知肚明,落芸并不是喜欢听琴,只不过是想等着他平安回来罢了。
果不其然,落芸见秦寿平安回来了,脸上忧虑的愁容顿时一扫而空。然后,便快步迎了上去,走到秦寿面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确定他毫发未损后,嘴角才渐渐浮上一丝笑意,但还是不放心地问:“你没事吧?”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语气温柔地,秦寿回答道。
落芸听了,羞赧地点了点头,娇声道:“没事!你早点去休息吧!”
“不了!我还要等一下名茗,等她结束了,我要跟她说几句话。”语气诚恳地,秦寿用手指了指名茗所在的珠帘的方向。
明知秦寿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但莫名的怒火仍不自禁地涌上心头,落芸一甩衣袖,冷声道:“那我先回去休息了!告辞!”
秦寿欲言又止地向落芸的背影伸出手,却抓了个空。于是,无奈地摇着头挑了一个空座位坐了下来,一边倾听着高山流水般的琴音,一边静静地凝视着珠帘后名茗隐隐约约的身影。
终于,酒过三巡,大厅里的客人都醉醺醺地站起身,有的怀抱着妓女留下过夜,有的一摇二晃地独自回家。
名茗用她那双白皙的纤纤玉手轻轻撩拨开珠帘,便看见秦寿正坐在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自己。于是,嘴角不觉浮起一丝欣慰的笑容。
见名茗从珠帘中款步走了出来,秦寿立即起身迎了过去,微笑着问:“感觉怎么样?累吗?”
“还好啦!”名茗嫣然一笑,语气中略带一丝娇羞。
“那好!你赶快回房休息吧!落芸怕要等急了!”秦寿催促道。
“我还不想休息!”名茗撅起小嘴,撒娇:“不如你陪我聊会天吧!”
“这个…”秦寿显得有一丝为难。
“走吧!我们找处清静的地方。”名茗不由分说地便勇敢地牵起秦寿的手。
“那好吧!”秦寿只得妥协,然后想了想说:“你跟我来!”
秦寿带着名茗来到了落芸楼后的小亭之中,偌大的一个落芸楼,恐怕只有此处对于秦寿来说是最清静的地方了。
明月仍不知疲倦地悬挂在半空中,散发着虚弱的寒光。黯淡的星辰稀疏地隐匿于云层之中,不时地探出身来,冷睨着这个荒凉的人间。
离开了那个狼藉不堪的大厅,来到这样一处清静无人之地,先前浮躁的情绪仿佛受到了这儿环境的同化,瞬间变得安静下来。秦寿刻意与名茗保持一段距离端坐在同一条石凳上,两人都沉默不语。
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空中孤寂的月亮,名茗不禁轻声感慨道:“真没想到,落芸楼还有这样一处清静的地方啊!”
“是啊!”秦寿的喉咙不自禁地动了动。
一阵清凉的夜风轻轻拂过,名茗稀疏纤长的云鬓也随之轻轻飘逸。
“自小,我便一直被家人关在家里面,要么就是习字,要么就是练琴,从不准我离开家半步。”名茗的嘴角溢出一丝苦笑,自顾自地诉说着自己心中的积郁,“所以,我没有朋友,也没有美好的童年。我的童年只是永无止境的约束!”
看着名茗在朦胧的月色中更显迷人的容颜,秦寿突然疑惑地问:“你在杭州和谁住在一起?你母亲吗?”
“没有!”名茗摇了摇头,眼底浮出一抹令人心疼的波光,“我娘在我出生后不久便去世了,因为生我时难产导致失血过多!”
“什么!”秦寿讶然失声,感到同情的同时更加不解地问:“那你这些年和谁住在一起?”
名茗微微闭了一下眼睛,似乎极力平定内心因为悲痛而泛起的波澜,语气渐渐平静道:“我爹由于在荆城在当兵,而且他一个大男人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哪还有精力来操劳我。所以,便把我寄养在他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姑母家里。”
秦寿恍然,随后又随口问了一句:“那你长大后为什么不来荆城找你爹爹?”
“我也想的!”名茗深深叹了口气,眸中瞬地又出现了苦痛之色,“自我懂事的那年起,我便时常想要前往荆城找我爹爹。可是,由于畏惧路途的遥远,不得不一次次地放弃。直到那天传来我爹爹被朝廷处决的噩耗,我才知道,一切都晚了!
后来,姑父和姑母告诉我,自小我爹便为我定下了一门亲事,还给我看了我爹爹曾经寄回来的家书,我便知道了我未来的相公名叫秦寿,也略知了他家里的一些情况。但听他们说,由于我爹爹的事,他家也受到了牵连。于是,我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前往荆城,来寻找我的未来的相公,还有,来寻觅我爹爹曾经驻守的足迹。”
名茗轻轻地抬起头,隐约可以看到她的眼角滞留着点点泪水。
沉默了片刻,她忽然动情地看着秦寿说:“到了荆城后,我发现这里好美!天空好蓝!天下几乎没有任何一处的天空可以与这儿的天空相媲美。恍惚觉得,这里才是我的归属。但是,最令我感到欣慰的便是与你那般仿佛上苍安排般的不期而遇。”说完,名茗笑意盈盈地依偎在了秦寿的怀里。
秦寿一时手足无措,两只手窘迫地悬停在半空中,但看着名茗依偎在自己怀中那般令人心疼的样子,实在不忍去伤害她单纯的心灵。于是,最终轻轻地把手放下环抱住了名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