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凌畴并不知道柳磐经历了什么,在塌陷的广场边上待了大概两分钟,那几个骑士就把他架起来,几十个彪形大汉簇拥遮他向城镇西南角方向走去;赤棘却没有跟上来,她居然也跳入了那个陷坑中,也不知道是下去救柳磐还是要他的命?
他能做的也只有不断为自己的挚友祈祷,现在局势所迫,自己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意气用事只会白白送掉自己的小命。
城镇西南角的建筑大多数还比较完好,只不过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显得非常颓败;街道的尽头是一所占地极大的府邸,匾额已经被卸下,连大门都破烂得不成样子。
那些骑士就这么把他押了进去,自己却并不踏入门内,而是一动不动地守在门口,像是铁铸的雕像。
古凌畴搞不懂这些杀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是有事相商却摆出这样一副冷冰冰的态度。羽鹰棘如果都是这样做事,活到现在也算是一个奇迹了。
急促的脚步声从府邸深处传了出来,古凌畴侧过头一望,顿时有些傻眼。
如果是出来的是一个怪物,古凌畴不会感到惊讶,就算是出来一个身高十丈的巨人他也能接受,羽鹰棘的成员之复杂,有几个异族也在情理之中,可跑出来的居然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孩!?
难道说某位羽鹰棘的大哥觉得江湖过于险恶,决定金盆洗手,过上了娶妻生子的平淡生活?还是说这个恐怖的组织改变了总方针,从杀人转行成开设善堂和书塾了?
那小孩站在他跟前,一脸不屑地望着他,见古凌畴还是茫然的状态,他翻了个白眼,鄙夷之情溢于言表。
“白棘请你进去。”小孩撇撇嘴,“年轻人,别傻乎乎地看着我,我年纪比你大,咱们还见过面,你这就忘了?”
古凌畴想不出来自己和这个说话老气横秋的小破孩有什么交集。他迈开步子走向府邸的大堂,既来之则安之,不论有什么困难,他接着就是了。
他拾阶而上,抬头向厅堂里望去,却看到大堂里坐着一个颇有些富态的中年人,留着一副鼠须,脸色发黄,身上穿的也是极朴素的布衣,属于扔到人群中便找不到的类型。
“这就是白棘?”古凌畴暗自纳闷,这一路过来他已经见过紫棘和赤棘,两者都让人印象深刻,这堂上正坐的中年人却毫无特点可言,说是一个贩夫走卒也有人信。
“古镇军来了?”那中年胖子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古凌畴,“招待不周,还请见谅,请坐,请坐!”
他上前作揖,一脸热情,似乎与古凌畴相识已久。古凌畴又打量了他一番,却一点不记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古将军不用看了。”中年胖子沏好一壶茶,为古凌畴斟上,“半月前您在我店里吃饭,可还记得?”
“是你?”古凌畴如梦初醒,“你就是那个店里的老板,那哪个小孩……”
“他可算不上小孩。”胖子很客气地将茶杯递给古凌畴,“这些细微末端,杂七杂八的小事,我会全部解释给古将军听,请先饮下这杯茶,这可是漓山出产的三连青,不可不品鉴。”
古凌畴不懂茶,现在也没有喝茶的心思,一方面柳磐杳无音信,一方面自己的身边居然早被羽鹰棘所渗透,他心绪不宁,默默啜了一口茶水,也品不出什么味道来。
中年胖子见他一副焦虑不安的样子,轻叹一声,说:“羽鹰棘从来没有加害古将军的意思,我白棘也只是奉命来看看古将军和青棘之子相处如何,您不用太担心,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劳烦将军。”
“柳磐在哪里?”古凌畴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他直视白棘的眼睛,“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什么都不会答应,你们也不要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白棘摇摇头,“柳磐通过了羽鹰棘设下的试炼,身上受了些伤,不过没有生命危险,现在正在医治,等将军和我谈妥后,自然会将他带过来。”
古凌畴听到柳磐受伤,眉头顿时紧皱,不过又立刻舒展开来,羽鹰棘如果真想对他两个下杀手,那也不用费那么多麻烦。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但说无妨。”古凌畴单刀直入地问,他不想浪费时间。
“源初王朝的毁灭。”白棘非常认真地回答,“古将军也很憎恶源初王朝吧,您的父母……”
古凌畴抬起头冷冷地扫了白棘一眼,那眼神如同刀锋,看得白棘心头一惊,他知道,自己无意间步入了这个年轻人心里的禁区。
他干笑两声,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结,“总而言之,古将军的事情我们一清二楚,您虽然是堂堂镇军将军,可实际上却想坐上神都的帝座,我没有说错吧?”
“随你怎么想。”古凌畴并不明确表态,“再者说,羽鹰棘现在已经日暮途穷,以这些残兵败将推翻如日中天的源初帝国?白棘先生还活在梦中?”
白棘哈哈一笑,他呷了一口茶水,缓缓道:“古将军带着六万甲士,不也想扫平北疆吗?可惜您连下个月的军饷都发不出来,到底是谁活在梦中,我就不明说了吧?”
“你们连这些也知道了,果然神通广大。”古凌畴半倚靠在椅子上,放松了很多,既然两边都敞开说了,那也就没那么多顾忌。
白棘笑道:“以古将军六万甲士,再加上我羽鹰棘全力相助,也不敢说稳占北疆,何况推翻源初王朝?不过如果加上七大世家相助,那攻入神都也不是什么难事。”
古凌畴心头一动,北疆七世家的能量他当然清楚,这七家门阀如果倾力相助,不要说六万大军,就是六十万大军也能迅速组建起来。
“北疆七世家分别为柳、白、苏、贺、颜、宁、戴,其中白家和柳家是为世仇,合七家之力?说得轻巧。”古凌畴冷笑:“其他世家之间也纠缠不清,想要让他们通力合作,做梦!”
白棘笑着摇摇头,“并不是要他们联合起来帮助我们,而是让他们臣服于我们,至于这七家之间怎么斗,那依旧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我们只要拿钱拿物资就足够了。”
“这话怎么说?”古凌畴挑眉。
“柳家内斗尚未结束,中龙州六府,柳磐只占有复隆府,三子柳翎与次子柳舒依然坐大,如果扫平了他们,柳磐就是名正言顺的柳家新主,我说得可在理?”白棘依旧是笑眯眯地说。
古凌畴点点头,“不错,占据中龙州六府,则整个北疆东南部都归于柳家的统领下,可我们现在没有那个实力。”
白棘给自己又添上一杯茶,“古将军有重兵,却没有奇才辅佐,而我羽鹰棘最不缺的就是能人异士,我只消派出紫棘,来一个擒贼先擒王,斩杀柳翎柳舒,古将军再领兵破城,里应外合,中龙州唾手可得,而后以家主名义召开世家大会,届时以威降服其余六家,大事可成!”
“可这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古凌畴有些意动,不过他不相信会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羽鹰棘提出这种条件肯定有所求,他不知道对方会开出多高的价码。
“其实我们所求的,不过是让羽鹰棘重新拿回昔日的荣耀和地位。对古将军的支持,您可以视为一种投资吧。”白棘收敛了笑容,神色沉凝:“古将军如果称帝建国,可千万不要忘记了羽鹰棘对您的帮助,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事,您还干不出来吧?”
古凌畴笑了笑,将自己面前的茶杯端了起来,一饮而尽,“如果羽鹰棘真的全力支持我,那便是我的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哪有过河拆桥的道理?”
“古将军的人品,在下不敢做定论。”白棘对这一番话没什么反应,“咱们也算是一根线上的蚂蚱,都有共同的敌人,等将军攻下神都,我们再一较高下也不晚。”
两人相视一笑,已经在谈话间达成了协议,门外的小孩翻着白眼,对这两条老狐狸表示鄙夷。
“我还有一件事想问。”古凌畴指着那小孩,“他说他年纪比我大,这是为什么?”
白棘看了古凌畴一眼,又瞧瞧那小孩,顿时笑出了声:“他是逆生族,这一族生下来就是小老头,越长越年轻,别看他看着幼小,实际上已经八十九岁了!”
古凌畴愕然,“那按照这年龄,我是不是该管他叫爷爷?”
“孙子真乖。”那逆生族的“小孩”一脸贱笑地接口,脸上的神情甚是得意。
“不得无礼。”白棘呵斥道:“柳磐可醒了没?醒了的话赶紧的让人请上来,让黑棘也速速回来,我们这就和古将军订立盟约。”
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紫棘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三人面前,他对着门外招了招手,赤棘也跟着走了进来。
“还差一个人就到齐了。”白棘搓着手,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羽鹰棘能否复兴,就看今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