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磐躺在一张铁床上，半睁着眼睛，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痛的，他现在觉得一切演义故事里说的“打虎”、“杀狮”全都是扯淡，面对大型猎食者，没有全副的武装就等于送肉上门。
他对自己还能活着感到惊奇，强撑着抬头，看见自己身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绷带和夹板，裹得像个粽子，一股刺鼻的药味让他很想打喷嚏，折腾了老半天却没打出来。
“晦气。”他想，“那个赤棘二话不说把我踹下去，等我恢复了有她好看的。”
他努力地扭过头，这个小小的动作牵动了颈椎，疼得柳磐龇牙咧嘴。
“这么快就醒了？”坐在角落的黑影发出低沉嘶哑的声音，“我还以为你要再躺上几天，看来是我的药散起了作用。”
柳磐瞥了黑影一眼，那人和紫棘一样，浑身裹在黑色的大氅里，只不过他瘦小得多，露在外面的双手几乎没有肉，根本就是薄薄的一层皮包着枯骨。
“你哪位？”柳磐不太喜欢被人窥视的感觉，尤其是窥视他的还是个僵尸一样的玩意。”
“救你的人。”那干枯的黑影说：“羽鹰棘之一，黑棘，你老妈傅蕴蘅是我的弟子。”
柳磐一愣，眼中有寒光闪过，他很想开口问几个问题，不过还是憋住了。
“我们没打算对你怎么样。”黑棘似乎能看透他的内心，“让你和大鬣兽生死一战，是羽鹰棘一直传承下来的规矩，五棘成员想要成功上位，都要过这一关。”
“这规矩和杀人也没什么区别了。”柳磐哼哼唧唧地说：“和把人关在原狮笼子里一个性质。”
“能在绝境中存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加入羽鹰棘。”黑棘的声音依旧平淡，“你也抱持着同样的看法吧？小时候打不过别人就只能乖乖地认输挨揍，长大了上战场，打不过就只能等死，相比之下我们已经很仁慈了……至少不会直接要你的命。”
“可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
“没错，可这个世界的法则就是优胜劣汰，弱的只能成为牺牲品，强大的永远盘踞在食物链顶端”黑棘站起身，从大氅中摸出一把小刀，“时间到了。”
柳磐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心想该不会这老头子恼羞成怒打算一刀给他个痛快？
黑棘挥起小刀，挑开柳磐身上的绷带，动作简单粗暴。他见柳磐的伤势已经痊愈得七七八八，心里面暗自松了口气。
“小子，能站起来吗？”
“不能。”柳磐没好气地回答。
“你受伤的部位主要在上半身，腿上只有些擦伤，若说你不能舞刀弄剑还合情合理，站不起来？”黑棘冷笑，“再给我装，我就让你真的站不起来。”
柳磐想了一下，慢慢地从床上支起身，一边穿鞋一边干嚎，因为每一个动作都要牵连到背后的两道伤口，大鬣兽的那一爪拍得太重了。
“别嚎了。”黑棘很郁闷地说：“老夫可是给你用了最好的药散，不到一个时辰，你的伤口就可以结痂，现在最多也就有那么一点痛楚。”
“你这个一点点好像取值范围有点大。”柳磐翻了个白眼，挣挫起身，“你说我妈是你的徒弟，那你知道她和羽鹰棘到底做了什么约定吗？”
黑棘冷笑一声，“她许诺给我们一位新的鹰主，让我们暗地里保护你。”
柳磐一怔，让羽鹰棘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保护自己？老妈的思路还真是奇怪。
“鹰主又是什么？和五棘等同吗？”他看向黑棘，不是很相信这个皮包骨头的家伙。
“不可相提并论。”黑棘摇头道：“五棘虽然地位崇高，可鹰主还要凌驾其上，鹰主就是羽鹰棘至高无上的领袖与决策者，而我们五棘只是实行者。”
“那当今的鹰主又在哪里？”柳磐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对这个神秘的组织他一直是又怕又敬，现在好不容易到了对方的老窝，哪有不一探究竟的道理？
黑棘惨然一笑：“说来凄凉，我们已经十年没有鹰主在位了。”
柳磐愕然，按照黑棘的说法，鹰主就是首脑，而五棘则是四肢骨干，现在连脑袋都没了，羽鹰棘又是任何活下来的？
“你一定很想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黑棘看着柳磐的眼睛，那双灰色的眼瞳泛着冷冽的光，“现在你也算是自己人了，告诉你也无妨，一切都是你母亲的安排。”
“愿闻其详。”柳磐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
黑棘找了个地方坐下，从大氅里摸出半块墨绿色的玉璧，他的手腕一抖，玉璧准确地落在柳磐的怀里。
“上一任鹰主，死于你娘手里。”黑棘淡淡地说，“因为他做出了错误的决定，而这个决定几乎让羽鹰棘全军覆没。”
“杨千秋之乱？”柳磐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他觉得自己似乎接触到了历史背后的真相，而这真相却隐藏在极深的黑暗中，触之令人心惊胆战。
“不错，正是这件事。”黑棘微微点头，“鹰主选择了错误的时机，错误的人，做了错误的决定，导致羽鹰棘几乎覆灭，而他依旧不思悔改，还要带着羽鹰棘最后的家底一错到底！”
“所以，你的母亲为了大局考虑，暗杀了他，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在做好事，可弑杀鹰主依然是不可饶恕的罪孽，就像臣子弑君！”黑棘的嘶哑的声音逐渐变得高亢激愤，“所以我们流放了她，并且要求她付出代价！”
“而这个代价就是我，是也不是？”柳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杀死了鹰主，所以必须偿还一位新的鹰主……于是我这个当儿子的，就成了她手里的筹码？”
柳磐说着说着，露出极其苦涩的笑容，那种笑比哭更让人心悸，原来一切都只是一场交易么？
黑棘只是摇摇头，不再讨论这件事。他沉吟了片刻，缓缓道：“你母亲是爱你的，自始至终都爱着你和你的姐姐……这并不是一场交易。我还不能告诉你所有的事情，因为时机未到。”
“现在，跟我走吧，小子，其他的四棘和你的朋友都在等我们，也到了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