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林烨接到杨总的电话：
“林烨，通迪是你客户？熟吗？”
杨总说话，真是一个多字都没有，还好他的声音比较低沉温暖，否则光“通迪”两字都能让现在的林烨打寒战。
她喝口咖啡、顿了顿才回道：
“是我客户，里面的主要领导也都认识挺久了。”
……
杨溢在电话里又说道：
“通迪在有些行业的应用做得很好，我们做集成和他们不冲突。
你看能不能组个局，大家认识一下，今后可以多些合作。”
“好，我约一下他们吴总，基本业务都是他说了算。
回头看看你们倆的时间，尽快约上。”
……
林烨说完，杨总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回个“好”就即刻挂断电话。他似乎犹豫了几秒又才说道：
“你最近咋了？”
林烨不由得又是吃惊又是好笑，回道：
“我最近咋了？为什么这么问？
杨总，您通过一条电话线都能感觉到我不正常？
那我真就不正常了。”
……
杨溢听她这么一说，回道：
“电话里明显兴致不高，人影也不见。”
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说道：
“如果有事、找我，就这样吧！”
说完，这才挂了电话。
……
杨总电话挂完，林烨不自觉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心里琢磨了一下：
“现在是个人都能发现自己不正常。
看来，忙完这阵，得休假去找李梦充一波正能量了。”
……
林烨早就该给吴凌风电话了，这是她之前每周必定骚扰的重要客户，这一阵子竟然也是没敢打电话。
她抬手拨通了吴凌风的电话，很快他一惯懒洋洋、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就传来了：
“林烨！想起我了？”
……
林烨在电话这头不由得脸一热，有些赧然地回道：
“知道您忙，老骚扰也怕您烦。
算了，实话讲也不是怕您烦，就是自己最近工作状态堪忧，也确实需要吴总抽空接见一下我，给我充充电！”
吴凌风这么聪明的人，与其无谓的找藉口，不如直接敞开了胸口认错，他还会给你几分情面。林烨是了解他的。
吴凌风听她这么一说，有风度地没扯什么会勾动她情绪的话题，说道：
“周四、周五我都在深圳，周四晚上一起吃饭，如何？”
“好，我定好地方，您随时给我电话！”
林烨说完，两人便挂了电话。
……
林烨回忆了一下，自己似乎从没在外面和吴凌风吃过饭。
印象中，虽说他是北方人，但口味应该是偏清淡的，不管怎么样、天天应酬的人，清淡总是没错的。
周四，林烨在香格里拉的香宫定了一间靠窗的包房，老老实实地坐等吴凌风的电话。
……
六点，吴凌风准时到了。他还是老样子，穿着衬衣、西裤，剃着干净的IT头，圆脸上架着副斯文的无框眼镜，带着标志性的浅浅的笑容。他是个天生的笑脸，不用刻意，亲和力都是满分。
林烨热情地迎他坐下，帮他倒好茶，他是喝普洱的，林烨曾经认真留意过。
……
两人有好长时间没见了，吴凌风坐下借喝茶的片刻，不经意地打量了林烨几秒，笑笑说道：
“你不是说你最近工作状态不好？
这一看，还好啊，跑客户跑得人都瘦了一圈，老板得要加薪才行啊！”
……
林烨知他调笑自己，也是笑笑随口答道：
“最近减肥过度，您倒是给我提供了一个思路，回头真找老板，厚着脸皮提提要求！”
说话间，她把菜牌递给了吴凌风，又说道：
“吴总，您看您来吧，我不挑食，你们应酬太多，点点能吃得下的。”
……
吴凌风接过菜牌，低头翻着菜谱，却是头也没抬地说了一句：
“我吃什么都可以，但你确定不挑食？
我们厨房师傅都知道，你无辣不欢啊！”
他说得不经意，林烨听得却是心里咯噔一声，仔细回忆似乎在他们公司吃饭，除了第一次，总会有风格“热烈”的菜上桌。
顾侒，真的是把她放心上的。
她不敢细想，生怕在吴凌风面前露了情绪，讪讪地笑笑应付道：
“吴总真是细心，啥都安排得妥帖！”
……
吴凌风抬起头，嘴角勾起些似笑非笑的笑意，脸上摆出一副“我知道你在掩饰什么”的表情。
林烨也陪着笑，尽可能的想要表现得真诚，但这个笑似乎更像是表达了：
“我知道你知道我在掩饰什么，但我依然还得接着掩饰。”
……
好在吴凌风这人总是适时会给人台阶下的，他把表情收了收问道：
“陪我喝杯酒？
我最近也很累，诸事不顺。”
林烨痛快地答道：
“如果您是司机开车，我陪您喝两杯都行，反正我是三杯倒。”
她这么坦诚，吴凌风倒是扯扯嘴角真心笑了笑，回道：
“谁喜欢你都是正常的，你还真不是走寻常路的姑娘！”
……
说话间，他叫了人点菜、又要了瓶红酒开了，两人这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今天的吴凌风似乎比之前放松很多。
林烨过去和他一起吃饭，十次有十次都处在谈判的“应激”状态，这一刻却是像老朋友般扯了阵家常。
就连谈个项目，似乎也少了猜忌、多了真诚。
……
不知哪个话题扯到了大学，林烨知道吴凌风毕业于名校，又是在农村长大，随口问了一句：
“吴总，您比我早毕业好些年，那时考个大学真心难啊。
你一定是父母，乃至全村的骄傲吧！”
明明是句客套话，却不知如何牵动了他的思绪。
……
吴凌风笑了笑、没搭话，他摇了摇手里的酒杯，望着窗外发了好一阵子呆。
夜幕早已降临了，窗外华灯初上，就连白日里拥挤、嘈杂的罗湖火车站也因这无际的灯火变得威严而壮观。
夜，总是轻易就掩盖了城市的冷漠和丑陋，也让人放下防备、思绪纷飞，有了倾诉地欲望。
……
他似乎走神了很久，有多久他没有纵容自己去触碰过去的回忆了，他忘了。
声色犬马的生活，规划不完的项目、应付不完的客户…欲望的尽头到底是什么？
他最想要的又是什么？是什么支撑他不知疲惫的向前、再向前…
……
吴凌风毫无意识地喝了一大口酒，扭头看着林烨，笑笑，说道：
“别说，我也曾这样认为。
可是生活的真相，往往让人失望。
有时，我们再努力，就算一直在赢，也得不到你想要的认同和骄傲啊…”
他的话因脸上惯有的笑容而多了几分自嘲和戏谑，咋一听似玩笑，却又似乎藏着不尽的失落。
林烨看他这刻似乎比自己还心事重重，不敢搭话，默默陪他喝了一大口酒。
……
两杯酒下肚，她一头想起杨总的话，刚想开口和吴凌风约个时间，他却看着林烨先问道：
“你是不是和我们顾董分手了？”
林烨哪里料到吴凌风居然半路，毫无防备地来了这么一句，饶是她素来反应机敏，脸上也是瞬间石化，半响才喃喃回道：
“吴总，为何这么说？”
……
吴凌风笑笑，往椅背上靠了靠，放松地回道：
“因为，你满脸都写着…
‘我的心被偷了’，我很难过！”
林烨听得一愣，她心里本来最近就算空落落的，这一刻竟找不出一句俏皮话来回他，只得茫然地又喝了一口酒。
吴凌风接着又悠悠说道：
“有时啊，我还真羡慕顾董。
他要得到的东西，似乎总是容易的…”
……
如果这话再配合幽深的眼神，林烨一定会以为他在含蓄地调戏自己。
但这一刻，吴凌风的眼神涣散，表情也有些落寞，却让她有些“同是江湖沦落人”的“错觉”。
吴凌风脸上的落寞，几乎是一闪就过了，他转瞬说道：
“公司最近所有的采购，我们能在电话里处理就电话处理吧。如非必要，我也不会让你到公司来晃悠。
生意原则不变，你那些私事不会影响通迪生意的决断，”
他说完便拿着手机看了一下时间。
客户看时间在销售心里属于“强提示”，吴凌风这短短几分钟带出的情绪，转折颇大，林烨居然有些跟不上，只得嘴里先行回了一句：
“谢谢吴总！”便出去叫人买单了。
……
这顿饭，就这样落下了帷幕，气氛莫名有些低沉。两人的情绪似乎都在“放弃抵抗”和“努力端着”之间游走。
林烨完全褪去了惯常的插科打诨；
强势、狡猾如吴凌风一般的人，似乎也无意展示了一丝柔软和真诚…
杨总的饭局，当然也是约上了。
